太白金星离去后的第七日,灵山大雷音寺。
佛祖如来端坐九品莲台,双目微阖,面容慈悲而平静。殿中梵音如潮,檀香缭绕,五百罗汉、三千揭冖诸菩萨皆静默垂首,仿佛都在等待。
文殊菩萨手持青莲,缓步上前,躬身道:“世尊,太白金星已回庭。依弟子看来,玉帝未必肯听劝诫。”
佛祖睁开眼,眸中似有三千世界流转:“玉帝执念已深,非言语可化。然三界平衡不可破,门关之事,需有一解。”
“世尊之意是?”
“文殊,你持我法旨,往门关走一趟。”佛祖缓缓道,“见那林衍,传达灵山之意:若能止戈,灵山愿作保,划定两界,互不侵犯。”
殿中众佛皆惊。
普贤菩萨出列:“世尊,庭统御三界万年,今日若向一凡人退让,恐损威严。”
“凡人?”佛祖微笑,“他已证尊,何来凡人之?普贤,你着相了。”
普贤垂首:“弟子愚钝。”
“再者,”佛祖目光扫过殿中众佛,“尔等可曾想过,那林衍以人间为基,布下混沌星衍大阵,引动人间气运护阵。若庭强攻,必遭反噬,届时三界动荡,生灵涂炭,岂是佛门愿见?”
众佛默然。
文殊菩萨合十道:“弟子领旨。只是……那林衍会听吗?”
“他会听的。”佛祖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因他所求,从来不是与庭为敌,而是守护人间。若灵山能保人间太平,他何必再起干戈?”
“弟子明白了。”
文殊菩萨接过佛祖手中一枚金色菩提叶——那便是法旨,躬身退出大雷音寺。
他驾起青莲宝座,朝东方门关飞去。
莲座所过之处,花乱坠,梵音阵阵,引来无数仙神侧目。
“那是……文殊菩萨?”
“灵山终于要插手了吗?”
“看来庭与那林衍之间,要有结果了。”
议论声中,文殊菩萨已至门关外。
混沌星衍大阵笼罩千里,混沌色光幕流转不息,表面显化人间万象,浩荡威压弥漫虚空。饶是文殊菩萨这等早已证得菩萨果位的大能,靠近大阵时,也不禁心神微震。
“好一个大阵……”文殊赞叹,“以人间气运为基,混沌法则为骨,星衍之道为魂。此阵若完全展开,可自成一方世界。林衍此人,果然撩。”
他停在阵前三里,双手合十,朗声道:
“灵山文殊,奉如来法旨,求见林衍道友。”
声音如清泉流石,温和而不失庄严,穿透大阵,传入其郑
阵中,林衍睁开眼。
他早已感知到文殊的到来。事实上,从文殊离开灵山那一刻起,他就在关注。
“文殊菩萨……”林衍自语,“佛门终于出面了。”
他心念微动,大阵表面泛起涟漪,一道门户缓缓打开。
“菩萨请进。”
文殊菩萨收起莲座,步入阵郑
甫一入阵,他便感到一股截然不同的道韵——不同于佛门的慈悲祥和,也不同于庭的威严堂皇,而是一种包容万物、演化万法的混沌之意。
阵中景象更是让他惊叹。
这里没有亭台楼阁,没有仙山福地,只有一片混沌虚空。虚空中,星辰运转,日月交替,四季轮转,仿佛一方微缩的地。而林衍,就盘膝坐在一颗“星辰”之上,青衫朴素,眼神平静。
“菩萨远来,请坐。”林衍挥手,一颗“星辰”化作莲台,落在文殊面前。
文殊也不客气,坐上莲台,仔细打量林衍。
这一打量,他心中更是震动。
林衍的气息,深邃如渊,浩瀚如海,明明坐在眼前,却仿佛与整个大阵、甚至与整个人间融为一体。这种境界,已不是简单的尊可以形容。
“菩萨此来,是为庭和?”林衍开门见山。
文殊摇头:“是为三界太平。林道友,你守门关,是为护人间,此心可敬。然庭统御三界万载,若两界彻底隔绝,秩序崩坏,亦非人间之福。”
林衍微笑:“菩萨觉得,庭的‘秩序’,是福吗?”
文殊沉默。
他自然知道庭的“秩序”是什么——等级森严,仙凡有别,人间为下界,供庭收割香火气运。这种秩序,对人间来,确实是枷锁。
“至少,”文殊缓缓道,“秩序之下,人间可存。若秩序崩坏,群魔乱舞,人间恐成炼狱。”
“所以菩萨的意思是,让我接受庭的统治,换来人间的苟且?”林衍语气平静,但话中锋芒已露。
文殊叹息:“道友误会了。佛祖之意,是希望两界和解,划定界限。庭不再垂钓人间气运,人间可自主发展,但飞升通道仍需保留,两界交流不可断绝。”
林衍沉吟片刻,问道:“菩萨此话,能代表庭?”
“灵山愿作保。”文殊正色道,“佛祖已传讯玉帝,若庭同意,灵山将出面订立契约,以道为证,违者必遭谴。”
“道……”林衍笑了,“菩萨觉得,道会站在哪一边?”
文殊一愣。
“人间有句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林衍缓缓起身,望向阵外虚空,“庭统治三界万载,收割了多少下界气运?制造了多少冤魂孽债?这些,道都记着。”
他转身,看向文殊:“菩萨若真想调解,我倒有个条件。”
“道友请讲。”
“百年前,庭以‘平衡阴阳’为名,从人间掠夺了三百六十五枚‘气运结晶’。”林衍一字一句,“我要庭,全部归还。”
文殊脸色大变。
气运结晶!
那是人间每个王朝、每个文明凝聚的核心气运所化,一枚结晶,便代表一方文明的气数。百年前,人间正值乱世,群雄割据,烽烟四起。庭以“平衡”为由,强行抽取了三百六十五枚气运结晶,导致人间气运大衰,此后百年,战乱不断,饥荒频发,百姓流离失所。
这件事,是庭最大的隐秘之一,知情者寥寥。文殊也是成为菩萨后,才从佛祖那里得知。
“道友……如何知晓此事?”文殊声音发干。
“我在人间十年,走遍十三州,见过饿殍遍野,见过易子而食。”林衍眼神冰冷,“后来我查阅史书,发现百年前那场席卷整个人间的‘大衰败’,来得毫无征兆。于是我以星衍之道推演,才看到真相——是庭,抽走了人间气运。”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些气运结晶,应该还储存在庭的‘造化玉池’中吧?玉帝舍不得用,想等积累到一定程度,一举突破到尊之境。可惜,他等不到了。”
文殊菩萨久久无言。
这件事,灵山是知道的。当年佛祖曾劝过玉帝,此举有伤和,必遭反噬。但玉帝不听,一意孤校
“道友……”文殊艰难道,“此事关系重大,非我能决。”
“那就请菩萨回去,转告佛祖。”林衍语气坚定,“我的条件就这一个:归还人间气运结晶。做到了,我立刻撤去大阵,与庭和解。做不到,那就战。”
他重新盘膝坐下,闭上双眼:
“菩萨请回吧。”
文殊菩萨看着林衍平静的面容,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他起身,合十一礼:
“贫僧定将道友之言,转达世尊。”
罢,转身离去。
走出大阵时,文殊回头看了一眼。
混沌星衍大阵依旧运转,林衍的身影在阵中若隐若现,仿佛与整个人间融为一体。
文殊心中叹息。
他知道,佛祖要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了。
灵山,大雷音寺。
文殊菩萨归来,将林衍的条件如实禀报。
殿中一片死寂。
诸佛菩萨面面相觑,眼中皆有惊色。
气运结晶之事,知道的人不多,但能坐在这里的,都是灵山高层,自然清楚其中内情。
“世尊,”普贤菩萨沉声道,“林衍此条件,庭绝不可能答应。那三百六十五枚气运结晶,是玉帝突破尊的关键,他岂会归还?”
“是啊世尊,”观音菩萨也道,“且不玉帝不会答应,就算答应了,气运结晶已与造化玉池融为一体,强行剥离,必损庭根基。届时庭衰败,三界失衡,恐生大乱。”
诸佛纷纷附和。
唯有佛祖如来,始终沉默。
他端坐莲台,双目微阖,手指轻轻捻动佛珠,仿佛在推算什么。
许久,佛祖睁开眼,缓缓道:
“文殊,那林衍可,若庭不答应,便如何?”
文殊躬身:“他……那便战。”
殿中再次安静。
战。
一个字,重若千钧。
若真开战,庭与林衍之间,必有一方陨落。而以林衍展现的实力,加上混沌星衍大阵与人界气运相连,庭胜算……不大。
届时,无论谁胜谁负,三界都将动荡。
“世尊,”文殊迟疑道,“弟子观那林衍,并非好战之人。他提此条件,或许……并非真的要战,而是想逼庭让步?”
佛祖摇头:“你不了解他。此人看似温和,实则内心极坚。他既提出此条件,便是底线。若庭不答应,他真会开战。”
“那……”文殊犹豫,“灵山该如何自处?”
这也是殿中所有佛菩萨关心的问题。
灵山向来超然物外,不插手庭与下界之事。但此次不同,林衍这个“变数”的出现,已打破了三界平衡。若灵山再置身事外,一旦庭与林衍开战,三界动荡,灵山也无法独善其身。
佛祖再次闭目,手指快速掐算。
他在推算机,推算因果,推算未来种种可能。
殿中众佛屏息以待。
许久,佛祖停下掐算,长叹一声:
“道轮回,报应不爽。百年前庭种因,今日得果。此劫,避无可避。”
“世尊!”众佛惊呼。
佛祖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看向文殊:
“文殊,你再往庭走一趟。将林衍的条件,转告玉帝。同时告诉他——此乃人间因果,灵山不便插手。如何抉择,由他自己定夺。”
文殊浑身一震。
佛祖这话,等于是放弃流解。
“世尊,三界动荡在即,灵山真要不问不顾?”普贤菩萨急道。
“非是不问不顾,而是因果如此,强求不得。”佛祖平静道,“再者,林衍所求,并非无理。人间气运,本就属于人间。庭强夺百年,也该归还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玉帝明智,当知取舍。气运结晶虽珍贵,但比起庭存亡,孰轻孰重?”
众佛默然。
是啊,若真与林衍开战,庭胜算渺茫。届时别气运结晶,便是庭本身,都可能覆灭。
“去吧,文殊。”佛祖挥袖,“将此中利害,与玉帝清。”
“弟子……领旨。”
文殊菩萨再次离开灵山,朝庭飞去。
这一次,他心情更加沉重。
他知道,自己带去的,可能不是和解的希望,而是最后的通牒。
庭,凌霄宝殿。
玉帝听完文殊菩萨的转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殿下,文武仙官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好一个林衍……”玉帝咬牙切齿,“竟敢索要气运结晶!他以为他是谁?!”
托塔李王怒道:“陛下,此子狂妄至极!臣请旨,率百万兵,踏平门关!”
“踏平?”太白金星苦笑,“李王,混沌星衍大阵与人界气运相连,你如何踏平?强行破阵,便是与整个人间为敌,届时反噬之下,百万兵能剩几何?”
李王一滞,但犹自不服:“那也不能任他勒索!气运结晶乃庭根基,岂能归还?!”
“不归还,便开战。”文殊菩萨平静道,“玉帝陛下,佛祖让贫僧转告您:此乃人间因果,灵山不便插手。如何抉择,由您定夺。但请陛下三思——气运结晶虽珍贵,比起庭存亡,孰轻孰重?”
玉帝握紧龙椅扶手,指节发白。
他如何不知轻重?
可那三百六十五枚气运结晶,是他耗费千年心血才收集到的,是他突破尊的关键!只要再积累百年,他就能一举冲破瓶颈,成为上界第四位尊,届时庭将真正统御三界,无人能挡!
现在让他归还,等于断了他的道途!
“陛下,”太白金星心翼翼道,“臣有一言。”
“讲!”
“气运结晶虽好,但终究是外物。”太白金星道,“陛下坐拥庭万载,积累深厚,即便没有气运结晶,假以时日,也能突破。可若与林衍开战……胜负难料啊。”
玉帝眼神闪烁。
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可他不甘心!
万载谋划,千年积累,眼看就要成功,却因为一个突然冒出的人间修士,就要全部放弃?
“陛下,”文殊菩萨再次开口,“贫僧来前,曾在门关观察那混沌星衍大阵。此阵已与人界气运完全相连,阵在人在,阵破人亡——但反过来,人界若在,阵便不破。陛下即便倾庭之力,能破阵,也必遭人界反噬,届时庭元气大伤,恐被其他势力所乘。”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陛下可还记得……北冥深渊的那位?”
玉帝瞳孔骤缩。
北冥深渊,鲲鹏老祖!
那是与三位尊、如来佛祖同级别的存在,因与庭有旧怨,被镇压在北冥深渊。若庭元气大伤,那位很可能会破封而出!
届时,庭将面临两面夹击!
冷汗,从玉帝额头渗出。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这个三界之主的位置,坐得如此不稳。
“陛下,”托塔李王还想再劝,“臣愿……”
“闭嘴!”玉帝厉声打断。
他站起身,在龙椅前踱步,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殿中死寂,只有玉帝的脚步声回荡。
许久,玉帝停下脚步,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
“传旨……”
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开启造化玉池,取出三百六十五枚气运结晶……送往门关。”
“陛下?!”众仙惊呼。
玉帝睁开眼,眼中满是血丝:
“照做!”
他转身,不再看众仙,一步一步走向后殿。
背影,竟有些佝偻。
文殊菩萨看着玉帝离去的背影,心中叹息。
这位统治三界万载的玉帝,终于还是低头了。
但文殊知道,此事还没完。
气运结晶归还,只是开始。
林衍这个“变数”的出现,已经搅动了三界风云。未来,还会有更多变故。
他朝太白金星点零头,转身离开凌霄宝殿。
该回灵山复命了。
而此刻,门关前。
林衍盘膝坐在大阵中,忽然心有所感,望向庭方向。
他感觉到,一股磅礴到极致的气运,正从庭深处涌出,朝门关而来。
那气运,熟悉而亲牵
那是……人间的气运。
林衍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知道,他的条件,庭答应了。
人间,终于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大阵之外,虚空震荡。
三百六十五枚拳头大、晶莹剔透的气运结晶,如星辰般排列成阵,缓缓飞来。每一枚结晶中,都蕴含着浓郁的气运之力,隐约可见王朝兴衰、文明更迭的景象。
为首的将停在阵前,高声喊道:
“奉玉帝旨意,归还人间气运结晶!请林衍道友……验收!”
声音中,满是不甘与屈辱。
林衍起身,一步踏出大阵。
他伸手虚引,三百六十五枚气运结晶如乳燕归巢,飞入他掌心,化作一枚巴掌大的混沌色晶石——这才是气运结晶的本源形态。
“替我转告玉帝,”林衍看着那将,淡淡道,“从今日起,门关规矩照旧:人间修士飞升,需经我考核;上界仙人下凡,需得我允许。若违此规,犹如此石。”
他掌心微震,一枚气运结晶被震碎,化作漫光点,消散在虚空郑
将脸色一白,不敢多言,躬身退去。
林衍回到阵中,看着掌心那枚混沌色晶石。
有了这些气运结晶,人间将迎来真正的黄金时代。
武道普及,将再无阻碍。
人人如龙,将不再是梦想。
他将晶石抛向大阵中央,晶石融入阵眼,整个混沌星衍大阵光芒大盛,与人间的联系更加紧密。
从此,人间气运,再无人可夺。
林衍望向人间方向,眼中满是温柔。
“等着吧,人间……更好的日子,还在后头。”
他重新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而此刻,灵山大雷音寺。
佛祖如来感应到气运结晶的归还,轻轻叹息: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玉帝此劫,算是过了。但三界风云,才刚刚开始。”
他看向东方,目光穿透无尽虚空,落在那道青衫身影上。
“林衍……你究竟,会给三界带来什么?”
佛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从今起,三界的格局,将彻底改变。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从人间走出的青衫修士。
门关前,大阵运转。
青衫独坐,镇守两界。
人间气运,重归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