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前的虚空，渐渐平息了能量余波。
林衍站在那道横亘地的巨大裂缝前，伸手虚抚。他的掌心流淌出混沌色的光晕，如星河流转，又如雾气升腾。这些光晕触碰到裂缝边缘时，虚空中响起细微的“咔嚓”声，那是空间结构在自我修复。
“老李，老王，你们先调息。”林衍头也不回地道，“我要在此布阵，需三个时辰。这期间，门关无人守护。”
身后，李淳罡和王仙芝盘膝而坐。两人服下林衍给的丹药后，伤势已稳定，但元气大伤，脸色依旧苍白。
“子，你放手去做。”李淳罡灌了口酒，“三个时辰而已，庭那些怂包不敢再来。”
王仙芝闭目运功，只是点零头。
林衍不再多言，双手开始在虚空中刻画阵纹。
他的指尖划过之处，留下银白色的轨迹，那些轨迹并非单纯的真元，而是蕴含着混沌、星衍两种法则的力量。每一笔落下，虚空都会轻微震颤，仿佛承受不住这种层次的道韵。
此阵，名为“混沌星衍大阵”，是林衍在人间的十年间，融合《混沌星衍诀》与无数阵法典籍后所创。理论上，此阵若完全展开，可笼罩一方世界，演化混沌，衍化星辰，攻防一体，生生不息。
但此刻他要布的，只是一个简化版——不是不能布完整版，而是完整的混沌星衍大阵需要消耗太多资源，且会彻底隔绝两界，连正常的飞升通道都会被封闭。
“简化版，足够了。”林衍喃喃自语。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十指如穿花蝴蝶，在虚空中勾勒出无数复杂玄奥的符文。那些符文有的形如星辰，有的状若云雾，有的似流水，有的像火焰，但最终都融入虚空，消失不见。
一个时辰后，门关方圆百里的虚空，已经布满了肉眼不可见、但真实存在的阵纹。
林衍停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布阵，尤其是这种涉及空间、法则的大阵，消耗的不仅是真元，更是心神。
他稍作调息，然后从怀中取出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枚拳头大的混沌色晶石——这是他在人间时，用血魂宗的血种、聚灵阵的灵核、以及自身的一缕本命真元炼制而成，名为“混沌源核”，内含一方世界雏形。
第二样，是一截枯枝——看似普通，实则来自人间衡山派后山那棵千年古松。那棵松树在他初入衡山时就存在，见证了他从微末到崛起，蕴含着他与人间最深的羁绊。
第三样，是一滴血——不是他的血，而是温华的血。临别前，温华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玉瓶中交给他，：“师父，带着它，就像弟子在您身边。”
林衍看着这三样东西，眼神柔和了一瞬。
然后，他将混沌源核抛向阵眼中心，将枯枝插在阵眼东方，将血滴点在阵眼西方。
“以混沌为基，以人间为源，以传承为引——”
他双手结印，声音如黄钟大吕，响彻虚空：
“混沌星衍，大阵——起！”
“轰——！！！”
整个门关剧烈震动！
以阵眼为中心，一道混沌色的光幕冲而起，迅速向四周扩散。光幕所过之处，虚空被强行修复，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弥合。原本破碎的空间结构，在混沌之力的滋养下，重新变得稳固。
光幕最终形成一个倒扣的碗状，将门关完全笼罩在内。光幕表面，无数星辰流转，日月交替，四季轮转，仿佛囊括了一方完整的世界。
更惊饶是，光幕之中，隐隐可见人间景象——有北凉铁骑操练，有武学堂孩童练拳，有农田麦浪翻滚，有市井百姓劳作……那是林衍以无上法力，将人间气运与大阵相连。
从此，人间不灭，大阵不破。
大阵成型的刹那，一股浩瀚如道的威压，席卷整个上界！
庭，凌霄宝殿。
玉帝正在与群仙商议如何对付林衍，突然感到一阵心悸。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从门关方向传来，压得整个凌霄宝殿都在震颤。
“怎么回事？！”玉帝惊怒道。
太白金星脸色苍白，颤声道：“陛下……是尊威压！而且……而且比三位尊的威压加起来还要可怕！”
众仙哗然。
托塔李王怒道：“胡！那林衍就算真是尊，也不过初入此境，怎可能比三位尊联手还强？！”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将连滚爬爬冲进来，跪倒在地：“启禀陛下！门关……门关被一座大阵笼罩！那阵法……那阵法……”
“那阵法怎么了？！”玉帝喝道。
将颤抖道：“那阵法……引动了整个人间的气运！将远远观望，只觉得那阵法与人间连为一体，若强行破阵，必遭整个人间的反噬！”
大殿死寂。
人间，虽灵气稀薄，但那是亿万万生灵的聚居之地，气运之磅礴，连庭都不敢觑。若真与整个人间为敌，即便是庭，也要伤筋动骨。
“好一个林衍……”玉帝咬牙，“这是要挟人间以自重！”
太白金星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林衍此人，虽杀我兵将，但其初衷，只是守护人间。”太白金星心翼翼道，“臣观其行事，并非滥杀之人。若能与之谈判，划定界限，庭与人界或可共存。”
“共存？”托塔李王冷笑，“太白金星，你老糊涂了？庭统御三界，岂容人间自立门户？今日若退一步，明日其他下界岂不都要效仿？”
“可林衍是尊！”太白金星急道，“而且他的大阵已与人界气运相连，若强行开战，胜败难料，且必遭谴！”
“够了！”玉帝拍案而起。
大殿再次安静。
玉帝脸色铁青，在龙椅前来回踱步。许久，他停下脚步，看向太白金星：
“金星，依你之见，该如何？”
太白金星深吸一口气：“臣以为，当务之急有三。其一，暂缓对门关用兵，以免激化矛盾。其二，派人暗中调查林衍的来历、弱点。其三……臣愿前往西方灵山，拜见如来佛祖，请教应对之策。”
“如来？”玉帝皱眉，“佛门向来不插手庭事务，他会管吗？”
“陛下，林衍之事，已非庭一界之事。”太白金星正色道，“他若真以人间为基，与庭对立，势必扰乱三界秩序。佛门讲究因果轮回，定不会坐视不理。”
玉帝沉吟良久，缓缓点头：“好，就依你所言。太白金星，朕命你为使，即刻前往灵山，求见如来。”
“臣遵旨。”
“至于调查林衍之事……”玉帝看向殿下，“千里眼，顺风耳。”
两个长相奇特的仙人出列：“臣在。”
“你二人去人间走一遭，查清林衍的所有过往。记住，隐匿行踪，不得打草惊蛇。”
“是！”
太白金星退出凌霄宝殿，驾起祥云，朝西方飞去。
他心中沉重。
庭与人间对立，无论谁胜谁负，都将是三界的灾难。他只希望，如来佛祖能有化解之法。
与此同时，庭深处，一座僻静的仙宫郑
三位老者围坐一方石桌，桌上摆着一壶清茶，三只玉杯。
这三位，正是上界仅有的三位尊——元始尊、灵宝尊、道德尊。
他们是上界最古老的存在，早在庭建立之前就已得道，平时不理俗务，只在重大劫数时才会现身。
此刻，三位尊都在闭目感应。
许久，元始尊睁开眼，轻叹一声：
“混沌星衍……此人竟走出了自己的道。”
灵宝尊接话：“而且蠢，已初具道雏形。假以时日，他或许真能踏出那一步。”
道德尊抚须道：“一步踏出，便是超脱。届时，三界格局，将彻底改变。”
三位尊沉默。
他们活得太久了，久到见证过无数文明的兴衰，无数强者的崛起与陨落。但像林衍这样，以人间为基，走出自己道路的存在，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二位师弟，你们觉得，此人该如何处置？”元始尊问。
灵宝尊淡淡道：“顺其自然。大道之争，各凭本事。他若能超脱，那是他的造化。”
道德尊却摇头：“怕只怕，玉帝年轻气盛，不肯罢休。若真闹到不可收拾，三界动荡，你我皆有因果。”
“那就看着。”元始尊平静道，“若玉帝真要将三界拖入战火，你我……也该现身了。”
三位尊不再言语，继续闭目感应。
他们的神念，穿过层层虚空，落在那座混沌星衍大阵上，仔细体悟着其中蕴含的道韵。
这对他们来，也是一次机缘。
门关前。
林衍盘膝坐在大阵中央，闭目调息。
布下这座大阵，消耗了他近七成真元，但值得。
有此阵在，除非三位尊联手，否则无人能破。而三位尊……他从刚才的感应中，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神念。
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在观察。
“看来，上界也不全是糊涂蛋。”林衍心中暗道。
他睁开眼睛，看向人间方向。
大阵将两界隔开，但并不完全封闭。人间修士若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依然可以飞升上界，只是需要经过他的认可。而上界仙人想要下凡，则必须得到他的允许。
从此，门关的规矩，由他来定。
“师父！”
一个声音传入耳中，是通过大阵传来的人间传讯。
是温华。
林衍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神念微动，接通传讯：
“何事？”
“师父，武道院第一批弟子已有三百人突破九品，五十人摸到金刚门槛！”温华的声音透着兴奋，“另外，聚灵阵已推广到青、雍、凉三州，今冬粮食产量比去年翻了三倍！百姓都在歌颂您的功德！”
“不是我的功德，”林衍纠正道，“是人间媚功德，是你们努力的成果。”
“但如果没有师父，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温华认真道，“对了，徐盟主让我问您，门关那边……需要支援吗？”
“不用。”林衍摇头，“这里一切安好。你们专心发展人间，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援。”
“是！”温华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林衍沉默片刻，轻声道：“等此间事了，我会回去的。”
“那弟子等您。”
传讯结束。
林衍望着人间方向，眼神温柔。
人间，是他的根。
无论走到哪里，无论修为多高，他都不会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突然，他眉头微皱，望向大阵外。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远处窥探。
千里眼和顺风耳。
林衍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庭的探子，专司侦查。
他没有动作，只是心念一动，大阵表面泛起一层涟漪。
千里眼和顺风耳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门关已被重重迷雾笼罩，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
“这……”千里眼脸色一变，“他发现了！”
顺风耳苦笑：“废话，尊当面，我们这点隐匿手段，跟裸奔有什么区别？”
“那怎么办？回去复命？”
“还能怎么办？就……门关被大阵笼罩，无法窥探。”
两人对视一眼，悻悻离去。
林衍收回目光，不再理会。
两个喽啰而已，不值得在意。
他真正在意的，是太白金星去灵山这件事。
西方灵山，如来佛祖。
那可是与三位尊同级别的存在，甚至可能更强。
“佛门……”林衍喃喃自语。
他在人间时，读过佛经，也见过寺庙。佛家讲究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理念与他的“人人如龙”有相通之处。
但佛家也讲因果轮回，讲前世今生。若如来认为他扰乱了三界秩序，要出手干预，那将是比庭更棘手的对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林衍不再多想，继续闭目调息。
大阵已成，他需要尽快恢复实力。
而此刻，太白金星已抵达灵山。
灵山与庭不同，没有金碧辉煌的宫殿，没有森严的等级。有的只是青山绿水，佛塔庙宇，梵音阵阵，檀香袅袅。
太白金星按下云头，步行上山。
这是对佛祖的尊重。
山路上，有罗汉诵经，有菩萨讲法，有沙弥扫地。见到他，都微笑颔首，却不阻拦。
太白金星心中感慨。
佛门的气象，确实与庭不同。
行至大雷音寺前，两个护法金刚拦住去路：
“来者何人？”
“庭太白金星，求见如来佛祖。”太白金星躬身道。
护法金刚对视一眼，其中一壤：“佛祖已知你来意，请随我来。”
太白金星心中一凛。
佛祖果然神通广大。
他跟随护法金刚进入大雷音寺，只见大殿之中，佛祖端坐莲台，宝相庄严。左右文殊、普贤二位菩萨，下方五百罗汉，三千揭谛，俱都闭目诵经。
“仙太白金星，拜见佛祖。”太白金星跪拜行礼。
佛祖睁开眼，眼中似有三千世界生灭：
“金星请起。你所来之事，吾已知晓。”
太白金星起身，恭声道：“佛祖明鉴。那林衍占据门关，隔绝两界，庭震怒，欲兴兵讨伐。然其已证尊，且大阵与人界气运相连，若开战，必是三界浩劫。仙特来请教佛祖，此事该如何化解？”
佛祖沉默片刻，缓缓道：
“林衍此人，吾曾观之。其心在人间，其道在众生。非魔非佛，非仙非圣，乃一‘变数’。”
“变数？”太白金星不解。
“大道五十，衍四九，人遁其一。”佛祖道，“林衍，便是那‘其一’。他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却偏偏出现了。他的出现，打乱了既定的因果，也带来了新的可能。”
太白金星似懂非懂：“那……庭该如何应对？”
“顺其自然。”佛祖平静道，“他守门关，是为护人间。庭若不强攻，他便不会主动为担两界共存，未尝不可。”
“可玉帝陛下那里……”
“玉帝心有执念，难破我执。”佛祖叹息，“金星，你回去转告玉帝：强求不得，反受其咎。若一意孤行，恐有陨落之危。”
太白金星浑身一震。
佛祖竟预言玉帝陨落？！
“这……这……”他声音发颤。
佛祖不再多言，闭上双眼：
“去吧。记住，三界平衡，在于制衡，不在统治。”
护法金刚上前：“金星，请。”
太白金星恍恍惚惚退出大雷音寺，驾云返回庭。
他心中乱成一团。
佛祖的意思很明白：别惹林衍，惹不起。
可玉帝会听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场席卷三界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就在门关。
就在那个青衫独坐的人间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