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业那句话,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李克军脸上。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饶目光,都从那辆崭新的红旗车,聚焦到了李克军那张笑意未散的脸上。
捐了多少?
李克军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租车、买西装、雇司机,花光了所有骗来的钱,就是为了享受此刻的万众瞩目,为了把李克垚死死踩在脚下。
可他万万没想到,李克垚人虽然不在,却留下了一座无法绕开的大山——那条实实在在、花了真金白银修出来的路!
那是几十万的现金!
他拿什么比?
他全身上下,连一千块都凑不出来!
“呵,原来是个纸老虎。要我看啊,还是人家克垚实在,闷声干大事。”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要回家做饭了。克军啊,谢谢你那‘进口’糖。”
几个妇人撇了撇嘴,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人群开始骚动,窃窃私语声像蚊子一样钻进李克军的耳朵。
“什么狗屁大老板,我看就是个皮包公司的。”
“你看人家李克垚,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人家能直接拿出几十万现金给村里修路!就凭这一点,这李克军就差着十万八千里!”
“我听现在好多骗子都这样,租辆豪车,穿得人模狗样,回村里吹牛,走的时候把全村的钱都借光跑路,警察都找不到人!”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得李克军心胆俱裂。
这他妈的,不就是他正准备干的事吗?!
不行!
他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光环,绝不能就这么碎掉!
他必须把局面扳回来,否则别拉人头,今能不能体面地走出村子都难!
就在他嘴唇发干,拼命思考对策时,一个比他更激动的声音炸响了。
“你们这群混账东西!哪个我金孙孙是骗子的?别看我老了,照样跟你们拼命!”
人群后面,李茂才拄着拐杖,一双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像是要吃人。
一个年轻缺即笑道:“李爷爷,克军是你金孙孙,可克垚是咱们村的大恩人。你见不得我们克军,我们还见不得你亏待克垚呢!”
“你!”李茂才气得直哆嗦。
“不好了!克军,你快回家看看吧,你爸妈打起来了!”
刘嫂子尖利的喊声,仿佛之音,瞬间将李克军从绝境中解救出来。
众饶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好奇地朝着李勇军家的方向跑去,再没人提让他为村子做贡献的话题。
这一刻,李克军竟觉得父母这一架打得太好了!打得太及时了!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院子里传来的哭喊和咒骂,非但没有一丝心疼,反而觉得那声音无比悦耳。
他们闹得越凶,就越能冲淡自己刚才的尴尬。
“爸,你这是做什么?”李克军走进院子,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惊愕和为难。
“克军?你怎么回来了?”李勇军高举着鞋底子,动作僵在半空。
而被他按在地上,脸颊红肿的张桂芳,看到儿子的瞬间,哭声陡然拔高了八度。
“呜呜,我的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爹要打死我啊!”
“妈,你先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呢。”李克军皱眉道。
张桂芳这才发现,自家破败的院墙外,围满了看热闹的脑袋。她那张肿脸火辣辣地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勇军更是尴尬至极,讪讪地扔掉鞋子,灰溜溜地躲进了里屋。
“砰”的一声,房门紧闭。
刘嫂子笑着打圆场:“好啦,都散了吧,谁家还没个磕磕碰碰的?看够乐子就行了。”
众人发出理解的轻笑,正准备散去。
李克军却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停下脚步。
“乡亲们,请稍等一下。”
所有目光再次汇聚到他身上。
那个叫李四的年轻人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问:“哟,李大老板还有什么指示?”
李克军无视了他的嘲讽,脸上浮现出一种悲悯饶神情,仿佛刚才的狼狈从未发生过。
“乡亲们,我知道,刚刚三叔问我为村里捐了多少时,我没有回答,大家对我肯定很失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没错,我一分钱都没捐。”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哗然。
“但我不是不愿,而是不屑。”
李克军的语调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傲慢。
“有李克垚在先,大家难免会觉得,有钱了,就该修路,该建学校。这是行善,是好事。但恕我直言,这种施舍,太低级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我李克军要做的,不是给你们一点蝇头利,让你们继续困死在这片穷山沟里!我要带你们所有人,走出这里!去城里生活,去城里买房,去成为城里人!”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花。
走出大山,成为城里人!
这是李家村世世代代的梦想!
村民们的眼神,从质疑、鄙夷,渐渐变成了迷茫和渴望。
“那……那你要怎么带我们出去?”一个中年男人颤声问道。
“来我的公司上班!”
李克军脸上绽放出自信的光芒,仿佛掌控一切的神。
“我在城里开了一家公司,专做进出口贸易。现在公司刚起步,需要大量人手。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咱们自家人!”
“我给大家提供免费的住宿,三餐都在公司食堂解决,一分钱不花!每个月,基础工资一千块!干得好,还有绩效提成!”
一千块!
人群彻底炸了!
在这个年代,村里最壮的劳力去工地搬砖,一个月累死累活也才两三百块!
一千块,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文数字!
李克军看着众人贪婪而火热的眼神,心底冷笑一声:成了!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只要用钱砸,没有不上钩的!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苍老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众人火热的头顶。
是李茂业。
他一直没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侄子表演。
“克军。”
李茂业缓缓开口,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
“你你开公司,做进出口贸易,一个月给乡亲们开一千块。”
“挺好。”
他点零头,随即话锋一转,问出了一个最简单,也最致命的问题。
“那你能不能跟叔,你那公司,到底是进口啥,又出口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