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王生得有三分像子,毕竟二人是同一个爹。
皇亲贵胄,走起路来就是步步生风。骆必知领他去了书房,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他又走了。
骆必知站在书房门口目送他离去,若有所思。
经过承安王这么一打岔,骆必知回来后也不再疑惑李时源之事。
看着桌上散开的纸,他问沈筝:“沈大人,不知关于《凶证考》,你和李大夫可还有其他见解?”
在此时的他眼中,沈筝有赋,李时源有见解,再加上刑部现有的那些书,他们何尝不能再出一册着作,助各地衙门断案缉凶?
再者,方才沈筝描述的懒汉一事,让他心中有些郁结。
那县城衙门也太窝囊了。
凭何一眼就断定懒汉是喝酒喝死的?捕快是干嘛的?仵作是干嘛的?还没一个游历江湖的大夫有本事。
他不想让类似事件再出现在大周,也不想听百姓“衙门无力,刑部无能”。
靠自己坐到刑部尚书的位置上来,他的职责便是率下衙门,以洗冤泽物为己任。
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他眼前了。
沈筝知道,谈判的机会来了。
坐正身子,她道:“不瞒大人,下官心中想法颇多。但纸上得来终觉浅,比起您和李大夫,洗冤缉凶之事,下官终究经验不够,所以才来刑部衙门请大人赐教。”
“若大人不嫌,下官回去后便将心中想法尽数写于纸上,与李大夫探讨后,再拿来刑部,请大人指教一二。如此,也算下官为下冤案,尽一丝绵薄之力。”
季本昌暗中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这官腔,比刚入京那会儿好了不少。
“唉——”他叹气道:“算了吧沈,人刑部家大业大的,哪里会差你这点,咱们还是趁着时辰还早,尽快入宫求陛下口谕吧。若是陛下当即应了,不准连调阅公文都省了,直接让刑部将卷宗给你了。”
沈筝和骆必知都明白,他后半句话没有夸大。
一个县城贪污案的卷宗罢了,沈筝想借去看,有什么借不得的?
但他们也都清楚,为此事去子面前打一头,实在是绕了个大弯——杀鸡用牛刀。
“啊......”沈筝配合地露出失望之色,手指缓缓朝桌上纸张而去,“那下官便告......”
一只大手摁住了纸张,顺着手往上看去,是骆必知的冷脸。
他问:“只看?”
沈筝一下便反应过来,追加条件道:“下官誊一份可以吗?”
“不校”骆必知一口拒绝,“上有案官名讳,刑部有责保护他们隐私安全。”
季本昌想了想,其中不就有他吗?
“这还不简单。”他站起来道:“沈只挑重点誊抄,记下丘应木的罪行便是,若你不放心,亲自盯着吧。”
骆必知想了想,收起桌上纸张,带着二人去了架阁库。
刑部大多卷宗都存放在架阁库,库中卷宗被分类摆放,各有标注。
架阁库有四位守门人,左右各俩,他们像两对石狮子一样,守在门前纹丝不动。
骆必知鲜少带人来架阁库,见他们走近后,守门人极力压下自己的震惊。
其中一人问:“大人有何吩咐?”
“把十八年前,靖州府乐清县贪污案的卷宗找出来。”骆必知吩咐道。
守卫领命,一人进去传话,另一人则开始研墨。
墨研好后,他双手递上了“阅卷册”,对骆必知道:“请大人填写阅卷册。”
沈筝微讶,转头看向骆必知。
真是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
想必之前骆必知便下了令,无论是谁前来调阅卷宗,都要填写阅卷册,就连他这个尚书都不例外。
如此规制让沈筝佩服,骆必知的心性,更让她敬佩。
待他填完阅卷册后,又将笔递给了沈筝,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这是让她一同在“借阅人”处签字。
季本昌也不例外。
三人规规矩矩地签上自己大名,也算是做了一回“一条绳上的蚂蚱”。
骆必知领着二人去了阅卷阁。
阁内分为上下两层,只有简单的桌椅、油灯、净手盆等器具。再看脚下地面,是一大块完整的石面,别坑洞,连裂缝都难以寻得。
沈筝想起,存放重要卷宗之所,大多都是“凿石为基,构木为屋”。
但现在,她又有了个新想法。
架阁库只能建在刑部,又需防盗防潮防火,只能用整块基石为地面。
但其实如今的大周,已经有了比石窟还要合适的搭建材料。
趁着等卷宗的空隙,沈筝略微提了一嘴水泥。
骆必知看着阅卷阁墙面,若有所思。
“岳尚书与本官提过此事,但架阁库重要非常。待洄河坝修筑好后,本官欲去一观。”
沈筝笑着点头。
如今的洄河坝就是水泥的活招牌,只要河坝禁得住河水冲刷,不出几年,大周重要的库房,怕是全都要换成水泥主体。
不多会,架阁库的吏员带着卷宗来了。
对方暗中观察着沈筝,眼底全是端详与好奇。
他不明白,这位沈大人究竟有何魅力,竟能让户部尚书与她一同前来调阅卷宗,且最令人惊讶的是,骆大人竟然还允了。
在几人注视下,沈筝缓缓翻开卷宗,透过文字,她感受到了乐清县百姓的痛苦,也感受到了人性的丑恶。
在乐清县令和丘应木的眼中,乐清百姓不过是耕田缴税的牲畜罢了,牲畜要什么户籍,有一口吃的就成。
骆必知一直在观察她。
在他眼中,旁饶一个微表情,一个声调,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都是性格与人品的体现。
而沈筝的性格,他好像摸得差不多了。
他唤吏员:“去取纸笔来。”
吏员愣了半瞬,领命离去。
......
沈筝二人离开刑部之前,骆必知将她唤到了一旁。
树荫下很是阴凉,但和骆必知独处,让沈筝略微有些不自在,“不知大人唤下官来......”
“你的案子牵扯略广,约莫能在你离京之前结案,陛下让本官知会你一声。”
聪明人和聪明人对话,只用起个头,便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