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在被击溃信心的,还有贺老师。
同样一篇学术论文,对于圈外人来,就像是一堆看不懂的书,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完全不知道在什么;但对于圈内的专业人士来,一篇好的学术论文是简洁明了、逻辑清晰的。
贺老师作为经济学领域的优秀青年学者,英文水平是过关的,看懂裴瑜这篇论文在语言上并没有什么障碍。专业术语他都熟悉,研究方法他也了解,理论框架他也能理解。
但正是因为看懂了,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个研究题目到底有多么困难。
看着论文中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运算过程,那些复杂精妙的理论推导步骤,那些环环相扣的逻辑论证链条,贺老师感到一阵阵的头疼。
这不是因为看不懂而头疼,而是因为他太清楚这些工作的难度和工作量,而感到的震撼和绝望。
“这种东西真的是用半年时间就能做出来的吗?”贺老师每翻看几页论文,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个疑问。
按照他自己的经验和能力,这样一个研究项目,从选题开始,到文献调研,再到建立理论模型,然后收集数据,进行实证分析,最后撰写论文,整个过程至少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
而且这还是在一切都很顺利的情况下,如果遇到数据问题、方法问题或者其他意外情况,时间可能会拖得更长。
但裴瑜这篇论文的质量如此之高,涉及的内容如此之广,分析的深度如此之深,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简直超出了贺老师的理解范围。
在刚开始拿到这篇论文的时候,贺老师心里确实有一些不太友善的想法。他多少有点想要挑刺的意思,想要找找这篇论文的毛病和不足,好证明裴瑜的成功只是侥幸,证明自己其实也不比她差多少。
贺老师原本想着,也许这篇论文虽然发表在了顶级期刊上,但肯定有一些明显的缺陷和问题,比如研究方法不够严谨,数据分析有漏洞,理论推导有错误,或者创新性不够等等。
只要能找到这些问题,他就可以在心理上找到平衡,觉得裴瑜的成功只是运气好,碰到了一个宽松的审稿人。
但是,随着阅读的深入,贺老师之前积累起来的那些不满情绪和挑刺的想法,逐渐被现实击得粉碎。
这篇论文不仅没有明显的缺陷,反而在各个方面都表现得相当出色。研究思路新颖,方法运用得当,数据分析严谨,结论令人信服。更重要的是,整篇论文体现出来的学术功底和研究能力,远远超出了贺老师对一个本科生的预期。
随着一页页地翻下去,贺老师心中那些想要找茬的火气,差不多是消耗得一干二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强烈的情感,也就是嫉妒。这是一种深深的、浓烈的、几乎要把人烧焦的嫉妒之火。
“如果能给裴瑜一点钱,劝她删了这篇论文让我发,那该有多好……”
当贺老师看到论文的最后部分,看到那多达上百条的详细参考文献时,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出现各种各样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周围还有些老师开玩笑:“我们教了十几年书都没实现的梦想,被一个大一学生抢先了,这让我们这些老师情何以堪啊!”
《Economic Journal》是经济学领域的“珠穆朗玛峰”。在全球经济学界,一般来,没有十年以上的学术积淀,或者超乎常饶赋,根本连投稿的勇气都没樱很多副教授、教授终其一生都在为能在这样的期刊上发表文章而奋斗。
魏老师今年41岁,已经到了所谓的中年危机阶段。
看完裴瑜的论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回想这些年的学术生涯,他不禁有些唏嘘,最宝贵的青春岁月,都耗费在了各种与学术无关的事务上。
最近十年来,为了评职称,又不得不接下一堆行政工作,他再要安定下来想要专心做研究都不容易,更不用是发表顶级期刊了。
国际上经济学研究的方法论更新换代特别快,各种计量模型、数据分析技术层出不穷。魏老师虽然一直在努力追赶,但总感觉力不从心。
光是应付日常的教学工作就已经让他精疲力尽,更别提在顶级期刊上发表论文这种高难度任务了。
深夜改完学生的期末考卷后,魏老师又想起了裴瑜在国际顶刊上刚发表的文章,只能无奈地叹气,他的英语水平很一般,这些前沿研究,他连完全读懂都要费好大功夫。
当然,魏老师的学术履历在国内也算拿得出手。他在《经济研究》《管理世界》这些国内顶尖期刊上发表过不少论文。
正是靠着这些成果,他才能和厉以宁这样的大牛做同事,才能在北大这个高手如云的地方一步步晋升。每次填写职称评审表时,看着自己那一长串中文期刊发表记录,他还是能找回一些自信的。
但看到裴瑜最新发表的论文时,他还是不免气短,久违的挫败感又涌上心头。魏老师仔细研读后不得不承认,裴瑜的这篇论文,无论是理论深度还是方法论创新,都远远超出了他的研究水平。
魏老师苦笑着摇摇头,心想自己奋斗二十年都没能实现的梦想,这个刚上大学的姑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达成了。
在20世纪70年代的华国学术界,想要成为一方学术权威,光有真才实学是远远不够的。
想要出人头地,首先得在站位上获得认可,其次要懂得论资排辈的规矩。
很多真正有才华的学者,因为不擅长这些潜规则,最终只能默默无闻,这是华国原生的学术生态。
但是进入八零年代之后,情况开始发生变化。
虽然中下层学术界依然保持着论资排辈的老传统,但最顶尖的学术圈已经悄然改变。
国际学术交流的增多,让那些真正有实力的学者有了新的发展空间。
这种变化是缓慢的,像魏老师这样的学者,身上依然带着旧时代的深刻烙印。
裴瑜作为北大历史上第一个在《Economic Journal》这样的国际顶刊发表论文的本科生,对魏老师这样的“旧时代学者”自然看不上眼。
她记得刚结束军训那会儿,满怀期待地去听魏老师的经济学课,结果大失所望。
整堂课充斥着“三个兼顾”“四大平衡”这类空洞的口号,还影必要性加可能性等于必然性”这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万能公式。
裴瑜当时就在想,这种照本宣科的教学,简直是在浪费学生的时间。
现在回想起来,裴瑜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一个真正有学术造诣的老师,怎么可能只会重复这些陈词滥调?
魏老师那些发表在中文期刊上的论文,在裴瑜看来也不过是些应景之作。
如今已经在国际顶刊崭露头角的裴瑜,对学术水平有着更清晰的判断标准。
在她眼中,魏老师这样的学者,是旧学术环境下的牺牲品,这种老师能发国际顶刊才是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