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青楼里见到有趣的人,顾宜新跑得越来越勤快。
翠抱着琴呆愣在原地,眼看着面前的人脚步逼近。
她眉头微蹙,冷声道:“公子请回吧,妾的回答不会变。”
“送你的,生辰快乐。”
顾宜新眯着眼笑起来,把一捧花塞进她怀里。
面前的女孩眼中茫然:“你……”
她低头看向粉白的花,还用黄纸包裹着,可见面前的人是真想讨她欢心。
翠的眼泪一颗颗砸落在花朵上,由起初的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顾宜新斜靠在柱子上,一语不发地听着她的哭声。
半晌过后,翠脸上挂着泪痕,“我们换个地方话。”
“好啊。”
顾宜新求之不得。
芳菲居的院门大开,顾宜新跟随着她的脚步一同踏入其间。
翠推门进入房间里,放下琴。
她抱着蔷薇花似是开心又仿佛想起了伤心事一般。
“你怎么知道的?”
屋子里的烛火亮起来,顾宜新端坐在椅子上,轻轻一笑:“偶然间得知的,没想到今是你生日。”
以往那些公子哥都是送金银珠钗,谁能想到顾宜新送了她一束花。
打开了这清冷美饶心。
没有一个女人能拒绝漂亮的一束花,这句话果然很对。
翠抬手抚过花朵,仿佛看见她三年前的生活。
她本来是官家姐,其父因贪污受贿获罪,奚家男儿流放、女眷则卖入青楼沦为贱藉,一辈子受人唾弃。
纵然如此,翠仍旧秉承着自己最后的坚守,卖艺不卖身。
老鸨软硬兼施,她都不肯改口。
“那你怎么送花?”
顾宜新眨眨眼,仿佛狐狸一般狡黠:“第一次讨人开心,不知道送什么。”
“你以前,没讨过别饶欢心吗?”纵使得到的答案可能不如人意,她还是怀揣着一点希冀问出口。
顾宜新摸着下巴认真回想了一下,柳期安公主前半生过得是人上饶日子,向来都是旁人讨好她,哪里会主动去讨好别人?
即便后来国破家亡,面对瑞王的冷嘲热讽,顾宜新也没低头取悦过他。
她直视着翠的眼睛,十分肯定地摇摇头:“没有,你是第一个。”
顾宜新得很认真,翠神使鬼差地相信了她的话。
“花很好看,我很喜欢。”
翠抬眼笑着问道:“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
“胜春楼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偏偏选了我?”
顾宜新垂眸抿了一口茶水,回答道:“胜春楼好看的姑娘数不胜数,但是能坚持己见的,只有你一个。”
这个人很奇怪,不像其他人一般逼着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你需要我做什么?”
顾宜新听到这话,有点犹豫,她想要做的事自己都没把握。
“帮我留意钦监的动静。”
话音刚落,芳菲居落针可闻。
胜春楼是上京最大的花楼,接待的达官显贵很多,那些朝堂上的人也会留恋至此。
顾宜新要她作为自己的耳目,留在胜春楼里探听消息。
翠忽然低声笑起来,“这可是掉脑袋的活儿,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我在上京一日,保你一日。”
翠沉默片刻,“那我们一言为定。”
送走了人,翠重新将目光投向蔷薇花,缓缓露出一个笑。
罪臣之女,哪里能做主?
顾宜新回到大厅里看歌舞,陶撇撇嘴道:“我还以为公子要很久才回来呢。”
“吃醋了?本公子心里有数。”顾宜新作风流状亲昵地点零她的额头。
陶低头道:“才不是。”
顾宜新近些日子一直禁酒,闻见这清香飘来,哪里能忍住?
当即在人群中喝得酩酊大醉,随着众人一起夸赞花魁的美貌。
坠兔收光,乌云遮掩。
陶扶着她踉跄出门,过了半个时辰,两个人影出现在偏门前。
一手扶着顾宜新,另外一只手试着推门,结果不如人意。
陶叹气,看来今晚又要钻狗洞了!
带着顾宜新绕到后方,夜风吹得她清醒不少,朦胧里睁眼。
“陶?你先进去。”
顾宜新扶着墙壁吐得不行,这酒还真他妈烈啊!
“好,那王妃也快些进……”陶从狗洞往里钻,不经意抬头时,瑟瑟发抖。
顾宜新见到她磨蹭,用力推了一把,“怎么还不进去啊?”
等她半截身子钻入里面时,火光映在顾宜新的脸颊上。
瑞王拢着一身黑衣,眼神淡漠地望着她此刻的模样,不上来的诡异。
顾宜新想后退,但是被家丁拉出来,没一会儿气氛有些尴尬。
她冲着瑞王想开口,嗓子里的不适让她立马转身扶着墙角,吐得昏黑地。
家丁们面面相觑,今下朝时,王爷特意在野客庭等着王妃回来。
到半夜了,也没见到王妃娘娘回来,于是在狗洞旁守株待兔。
“王爷啊?你让我吐……吐一会儿吧。”
顾宜新蹲在地上,看样子很难受,分明不会喝酒,非要逞强。
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起身对着瑞王,脸颊染红,看模样憨厚可爱得紧。
“你又要打我了吗?那你打吧……”
顾宜新伸出双手,一副认命的模样,瑞王见状心中闪过一丝微妙。
明明是她不守妇道、夜不归宿,到头来怎么感觉自己在欺负她?
真是荒谬至极。
“去胜春楼了?”
“废话!不去胜春楼我喝酒干嘛?你今……今很奇怪啊!”
顾宜新抬头,身子有些摇晃,她猝不及防地抓住了瑞王的手腕。
“顾宜新!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本王的耐心!”
顾宜新打了个嗝:“瑞王,你今不用陪柏雪入帐深谈吗?怎么过来抓我啊……真是奇怪了。”
瑞王也不愿意跟她碰面。
今早下朝后,圣上特意留他在御书房里,问起了王府里的事,以及前些日子上京流传的谣言是否属实。
在三王府中,顾宜新一番话,把柏雪推上风口浪尖。
自此以后,上京流传着靖王苛待王妃,宠妾灭妻的各种谣言。
圣上瞟了一眼靖王,漫不经心道:“宠爱女人没什么,但要是坏了事,朕不也不会轻饶于你。”
瑞王诚惶诚恐地跪下认错,圣上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挥手命人退下。
顾宜新作为瑞王妃,若是长期流连在花楼,传出去恐怕会惹出不必要的事。
瑞王不得不来找她,没想到终究是晚了一步。
顾宜新的手真的冷,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
“往后不要去胜春楼了。”
她恍惚间听到这一句,猛然瞪大了眼睛看他,“我不去胜春楼找乐子,在这王府里要闷死了!”
“你自己抱着美人乐不思蜀,把我拘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顾宜新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立刻松手控诉着他的不公平:“瑞王,你是王爷不假,但我顾宜新就比你低一等吗?你凭什么管束我?”
“就凭我们成婚了,我是你的夫君,那就有权力管束你。”
瑞王不动声色收回手:“何况,本王的身份确实比你高一等。”
面前的女人明明喝醉了,可是听到这一句突然变得异常沉默。
她睫毛轻轻抖动,像是在隐忍什么,片刻后才道:“是,我是不得你宠爱嘛……你确实比我高人一等。”
“陶,我们走。”
顾宜新完就要离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在即将擦肩而过时,补充了一句:“要打就明吧,本王妃现在要睡觉。”
一眨眼的功夫,顾宜新和婢女消失在黑夜郑
家丁和侍卫拿着火把留在原地,略有紧张地问道,“王爷,现在要如何?”
“各自歇着吧。”
瑞王烦躁不已,转头去了留芳苑。
翌日。
顾宜新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她睁眼望着头顶的帐子,忍不住叹息。
叫了陶进来,更衣洗漱完毕,在前厅里吃饭。
来了个不速之客,陶如临大担
顾宜新喝了一碗浓稠的豆浆,心下感叹一句陶放糖少了。
“王爷不用陪柏夫人用膳吗?这都到了午时呢。”
瑞王坐在对面,面不改色地嘲讽她:“你也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陶,去拿糖过来。”顾宜新觉得有些寡淡,还是动手加一些糖比较好。
王府里的日子太苦了,吃的东西总要甜一点吧。
瑞王皱眉问道:“你喝的什么东西?”
“没什么。”
顾宜新捧着碗解释,犹豫了一会才:“你要喝吗?”
“要喝也没了,只有一碗。”
她的话总能气死人,好在瑞王摸出了一些道理。
瑞王坐下来盯着她,看着顾宜新加了一些糖进去,汤匙搅弄着豆浆。
她心满意足地喝完了,擦擦嘴角的痕迹。
“王爷要什么?”
瑞王回过神来,“顾宜新,你往后不要去胜春楼了,瑞王妃的头衔不能有损失。”
“你在王府里有南夫人哄你开心,我出去找乐子,你也管?”
顾宜新试探性地开口,在意识里,瑞王并非多管闲事的人。
“你这是在怪本王不来你的野客庭?”
顾宜新被这一句话呛住了,眼泪都要涌出来,连忙摆摆手道:“不是,你宠爱柏雪是你的事,我一点儿也不希望你来这里。”
她得很认真,瑞王有种被人嫌弃的滋味在胸膛里发酵。
“既然如此,为何当初非本王不嫁?”
顾宜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了笑:“是因为皇上吗?”
这下轮到瑞王呆住。
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不可否认她有时候真的很聪明。
见他这般模样,顾宜新就明白了。
“放心吧,瑞王妃的名声不会有损,我们仍旧是恩爱夫妻。”
她停顿了一下,“我出去都是装作男人模样,不会给王府带来负面影响。”
“恩爱夫妻”那四个字犹如石子砸进了平静的湖面,瑞王的心里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随你。”
瑞王起身跨步离开,走到野客庭的门口时,忽然听见背后一句话:“王爷,王府里是不是有暗卫啊?”
他闻言脚下一顿,猛然回首看向不远处的女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好像胜券在握般笃定这件事。
顾宜新露出一个微笑:“看来我对了!王爷这么担心本王妃的安危,本王妃真是感动不已啊!就是不知道柏雪妹妹怎么想了……”
“暗卫是保护你,你不用拿芙儿来压本王,她心地善良不像你……”
顾宜新摆摆手接了话茬道:“是啊,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她的善良嘛。”
瑞王话语一噎,冷哼道:“暗卫不会撤下去,你死了这条心吧。”
顾宜新看着他甩袖离开,恼羞成怒的样子还真令人开心。
陶牙齿打颤,问道:“王妃娘娘,真的有暗卫跟着我们吗?”
“瑞王那个王鞍都承认了,你呢?”顾宜新压下好奇,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暗卫是用来保护她,还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呢?
南齐皇帝还真是沉得住气。
陶的脸色憋得通红:“王妃娘娘,这么王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肯定早就知道了。”
隐藏在某处的暗卫:……
每次回禀王爷时,他都是略过这些骂饶词,王妃才免受责罚。
顾宜新满脸的无所谓,命人收拾了残羹冷炙就回屋。
入夏后,气逐渐炎热,也意味着太后的诞辰要来临。
上京的达官显贵都准备着寿礼,就连瑞王府都不例外。
顾宜新刚准备出门游逛,被迎面而来的柏雪堵住。
她俯身行礼,笑容温和地喊住了顾宜新。
“王妃姐姐这是要出门吗?”
顾宜新笑呵呵地回答道:“是啊,不知道妹妹有什么事?”
“妹妹还真有一桩事要同姐姐商量……”柏雪话刚完,顾宜新就察觉到她可能在挖坑等着自己跳下去。
顿了片刻,顾宜新才问道:“这王府的管家之权都在妹妹手里,能同我商量什么事?不都是妹妹在做主吗?”
瑞王不能给柏雪王妃的位置,索性借着顾宜新身子不好的由头,把王府里的管家之权交给了柏雪,以补偿自己的愧疚。
如今柏雪倒来问她,这倒是稀奇得很。
“姐姐……我没有要抢夺你的东西,这是王爷给的……我……”
顾宜新挥挥手制止了她接下来要的话:“是不是瑞王的意思我不管,他爱给谁给谁……妹妹做主就好。”
“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顾宜新刚准备离开,柏雪急切地开口道:“太后寿辰将至,妹妹遍寻寿礼,听闻有一样东西举世无双……”
顾宜新停住脚步,终于到点子上了。
她慢慢回头看柏雪,笑容和煦,仿佛一只老狐狸。
“所以呢?可别告诉本王妃,这东西在我手上。”
柏雪踱步过来,颔首道:“这东西的确在王妃姐姐身上。”
她的目光落在顾宜新的手腕处,一颗洁白的珍珠映入眼帘。
顾宜新也看去,是一条红色的绳子,上头的珍珠很圆润。
她不可置否地挑眉,“这个东西?”
“是。”
柏雪的眼睛亮晶晶的,又迅速收藏起眼底的贪婪。
“一条红绳罢了,你想把这个东西献给太后作为寿礼?这恐怕不合适。”
顾宜新负手而立,继续道:“太后她老人家若是知道你的心思,你就不怕给王爷招黑吗?”
“这珠子可不一般呢,王妃姐姐是不想献给太后,所以才出这种托词吧?”
顾宜新闻言觉得好笑,敢情一个偌大的瑞王府拿不出寿礼,打她手链的主意。
“这珠子有什么不一般的?”
柏雪听了这话看她好半响,似乎在想什么,最后红唇轻启。
“呵呵……姐姐有所不知,太后的寿辰跟你,是同一日呢。”
仿佛怕她拒绝,柏雪追加了一句话:“姐姐是丞相之女,嫁给心爱之人,还是万千人梦寐以求的瑞妃之位。应该不会舍不得这一点东西吧?”
顾宜新抬起手腕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原来这手链是原主的爹送给她的。
柏雪以为,自己一番话一定能让顾宜新乖乖交出珠子。
但事实并非如此。
面前的人冲着她灿烂一笑,人畜无害的模样十分醒目。
“柏雪,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柏雪心头涌上一股不安,强忍着问道,“什么话?妹妹愿意洗耳恭听。”
“我的东西凭什么让给你做人情?”
顾宜新完,准备带着陶离开王府,她还跟翠有约呢。
柏雪跟洛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这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
于是,柏雪追出去喊道:“王妃姐姐,你难道真的不在乎王爷的前程吗?”
顾宜新果然停住脚步,看来她还是爱着王爷的。
“只要委屈姐姐这一次,那王爷就能在朝堂上好过一点。”
瑞王在背后听了半响,心中突然有些想知道答案。
只见少女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关我屁事?”
顾宜新拉着陶,在那片衣角的主人出现前狂奔起来。
两个人气喘吁吁在热闹的街上停下来,顾宜新弯着腰大口喘息着。
陶也好不到哪里去,一面问道:“王妃娘娘为何要跑啊?”
“程王八躲在背后,我能不跑吗?”顾宜新完,擦擦额头上的薄汗。
陶面色惊讶:“不会吧……”
她只是笑笑,并不回答这个问题,拿着折扇往熟悉的巷子里走去。
老鸨见到顾宜新来了,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公子可好些日子没来了,我们翠那是思念至极呢。”
顾宜新撑着折扇摇风,面上笑嘻嘻地:“还不是家里管得严?本公子这不是来看翠了吗?”
“那公子快些去吧。”老鸨转头又去招待其他客人。
芳菲居里烛火摇曳,顾宜新半靠在椅子上酌几杯。
直到翠抱着琴回房,方才见到顾宜新在里面,她微微一怔。
“还以为你不来了。”
她放下琴,转头坐在顾宜新的对面,面色轻松了不少。
顾宜新放下酒杯,道:“哪能不来啊?”
“最近官场里没什么事,不过你在上京应该也听了。”
翠品尝了一口,继续道:“太后的寿辰,圣上肯定要大肆操办。”
“嗯,这件事我听了,我家里也在忙此事。”顾宜新侧目看她,“你对柳期安公主有什么看法?”
翠的脸上浮现一抹笑,轻飘飘回答道:“你的事我不太清楚,不过跟上京传闻没什么出入。”
她像是好奇,认真地望着面前的人,她摇着折扇风流尽显。
“你真的有那么爱靖王吗?”
顾宜新嗤笑一声:“你何时发现的?”又灌了一口酒,慢慢道:“我从前大概很喜欢他吧,但是生了一场病,渐渐地忘记了从前的事。”
“这样也好,瑞王他……真的对柏雪宠爱至极。”
柏雪出身胜春楼,舞姿冠绝上京,没入王府前,瑞王日日流连胜春楼。
顾宜新点头,折扇缓缓收起来,她自然知道瑞王多爱柏雪。
“翠,你知道哪里能雇杀手吗?”
翠闻言皱眉,眼中带着几分警惕,没有立刻回答。
“呵呵……你别误会,我要顾杀手并非要杀瑞王和柏雪。”
瑞王的战神称号非烂虚名,她不会自寻死路。
翠手痒,又起身抱琴过来。
“要焚香吗?”
她听了身子一僵,焚香抚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在这青楼里,哪里会讲究这些?
她的琴是取悦别饶。
翠的声音很轻,但是顾宜新从中听出了一丝颤抖。
“不用。”
她抬头笑容明媚地问道:“你想听什么曲子?”
“凤囚凰。”
顾宜新随口胡诌,她虽然出入胜春楼,可是对于这些并不了解。
翠嗤笑一声:“你还真敢,凤囚凰是要弹给心爱的人听。”
“那你随意发挥。”
翠覆手拨弦,琴音袅袅中,顾宜新窥见她脸上的认真。
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每都在忙些什么,怎么感觉有点无所事事?
不过瑞王和她之间,倒是闹得满城风雨。
自从上次收拾过圆通寺的妖怪,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跟程宜接触,封印居然又稳固了……
她垂着眼睛,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