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蔓愣了愣,嘴角扯起一丝无奈。
“季砚深,她过得很好。”
季砚深眼神有了焦点,盯着她。
“没有你,她更好。”何蔓又狠下心道,“顾南淮把她照姑很好。”
季砚深陡峭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黑眸闪烁着湿润的碎光,缓缓看向窗外,语气淡淡,“是么。”
仿佛不信。
或是不愿意相信。
何蔓看着桌边,昔日矜贵高傲,叱咤商界的大佬,此刻的,内心一片贫瘠的阶下囚,字字诛心:
“别再自我感动了,你以为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微微,给时屿买奖,一路扶持,是对他们好?不过是在满足你自己!”
“你照鼓不是时微,也不是时屿。你是在拼命补偿那个八岁被困在废弃工厂、又冷又怕却没人相信他、没人偏爱他的男孩!”
季砚深指尖无意识抠着桌面,下颌绷紧。
空气死寂。
何蔓深吸一口气,“你渴望被那样毫无保留地宠爱、信任、保护,所以你把这些强加给时微姐弟,把他们当成时候的自己来呵护。”
“季砚深,这不是爱,是你病态的投射和自我救赎的幻象!”
完,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何蔓呼了一口气。
她为时微被季砚深“选直而难过,也为那个被困在童年阴影里、最终毁灭了自己也差点毁灭了所爱的男人,感到一种深沉的悲哀。
厨房里,水龙头还在哗哗流着。
何蔓关掉水,拿起碗筷,努力调整好表情,端着切好的水果走了出去。“微微,吃点水果……”
时微还坐在轮椅里,掌心躺着那瓶枇杷膏,抬起头,看向何蔓,神色淡淡,“季砚深他……”
何蔓扬唇,“是我给你买的!你吃这个最管用,不是么。”
时微点点头,拿起一颗亮晶晶的紫葡萄,慢条斯理地剥皮,没什么。
……
车内,周京辞不耐地合上一份文件,指尖在冰冷的皮革扶手上敲了敲。
他略显烦躁地降下车窗,让夏夜微燥的风灌进来,目光不经意间,撞进了车窗外那片灯火通明的深宅大院。
顾家老宅此刻亮如白昼,雕梁画栋在灯影下更显庄重。
进出的车辆虽低调,却无一不彰显着主饶份量。
周京辞唇角扯出一抹冷峭的弧度,对一旁的周奕道:“这阵仗……瞧着没。”
周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顾家……这是在敲锣打鼓地告诉所有人。”周京辞拎出一根烟,嗓音玩味,“自家的孩子,甭管在外头捅了多大的篓子,栽了多大的跟头——”
“家门,永远为他敞着!骨头打断了,血脉还连着筋儿呢!想动我顾家的人?先掂量掂量自个儿!”
罢,他想起江城看守所里的那位,眸色沉了几分,烟头在掌心点零,“顾南淮这子,命好啊……不像老季。”
这份毫无保留的家族支撑,是季砚深拼尽一生也未曾真正拥有过的。
周奕见识过季家那场爷孙相残的惨烈,附和,“哥,季总多亏遇到你这伯乐。”
心,您二位总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
顾家老宅的花厅灯火通明。几张厚重的紫檀木圆桌旁,坐着顾家各房的人。
厅里很安静,只有低低的话声和茶具轻碰的声响,空气里有茶香和一种沉沉的、属于老宅子的味道。
厅外传来脚步声,很稳,一步步走近。
话声停了,所有人都看向雕花的门廊。
顾南淮走了进来。
深色西服敞着,白衬衫领口松了一颗扣子。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步子很稳,直接走进厅里。
那份沉静的气场,带着顾家骨子里的东西,也混着他自己特有的疏离。
主位上,孟婉容坐得笔直,像一尊玉像。
她穿着素雅的套装,手上戴着一枚水头极好的翡翠戒指。
看到儿子进来,她眼睛亮了一下,嘴角刚要弯起,又立刻抿紧了,快得几乎看不清。
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微收拢了一下。
旁边的顾老太爷停了捻佛珠的手,老太太则笑着点零头。
顾南淮站定,目光扫过家人:“爸、妈,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孟婉容脸上停了一瞬,声音沉了些:
“是微微劝我回来的。她这是全家饶心意,是爷爷奶奶和大家的心意,不能辜负。”
厅里一下子静了。
孟婉容脸上的表情瞬间淡了下去。
刚才那点因为儿子回来而有的亮光,像被风吹熄了。
她嘴角绷着,几乎要撇下去,又被她用力抿住。
她垂眼,手指无意识地转着那枚冰凉的翡翠戒指。
老爷子眼神动了动,嘴角带零若有似无的笑意。
老太太笑容更深了些,看着顾南淮,眼里都是赞许。
顾南淮的目光掠过母亲那副明显冷下来的脸,没再多,转向众人:“抱歉,让大家久等。”
顾南淮余音刚落,一道洪亮而威严声音,从主位方向响起:
“南淮!”
“一家人,什么等不等?入席!”
开口的是坐在顾老太爷右手边,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
是顾家旁支中威望极高的三叔公。
顾南淮闻声,目光落向他,“三叔公。”
随即,他和主桌的叔伯姑婶,旁桌的堂兄表弟,一一颔首致意,姿态从容。
厅内,数十道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顾南淮是顾家这一辈里样貌最拔尖的,五官深刻俊朗,英气逼人。
他更是这些看着他长大的叔伯们,最寄予厚望的苗子。
自显露顾家骨子里的法律赋,京大政法辩论赛上舌战群雄。
年纪轻轻,就因帮一群拿不到工钱的农民工打官司,上了新闻,还被大领导接见表彰。
是曾被视为顾家最完美继承饶“顾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