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朗心中感慨,自祝姑娘加入悬镜司以来,他们挖的尸体越来越多,甚至感觉大半夜去坟头也属常事。
像着今日这种大白去乱葬岗,更是不足为惧了。
夏清朗步伐轻快走在前:“你们那顾狗官要知道自己亲手把两锭金子丢了,会不会气得睡不着觉?”
谢展盯着他背着鼓鼓的包袱问:“阿朗,你这包袱里放了什么?”
夏清朗随口道:“没什么,就是一早路过脚店顺手买了些煎白肠,烤猪皮,笋丝馒头之类的。”
这场面,剩下三人一手一把方头铁锹,不自觉都停下脚步,目光齐刷刷望向他。
司徒笙手中的铁锹“哐”一声巨响捶在地上:“夏公子,这是去乱葬岗,不是去采风。”
夏清朗耸了耸肩,认真道:“司徒捕快,这便是你孤陋寡闻了,我与祝姑娘算得上挖坟之交,什么场面没见过。我听,做仵作的就时常边验尸边吃饭,是不是祝姑娘?”
面对这般提问,祝余错愕得像只兔子:“其实大部分的仵作,还是没这个癖好的。”
“是吗?”清朗眼神自若扫过那片乱葬岗,察觉到一个黑影闪过,嘴里咬着的笋丝馒头掉地上。
他语无伦次指着那边:“那,那儿迎…”
祝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什么?”
“大白,还能闹鬼不成?”司徒笙反倒比他胆大,大步走上前道,“是何人装神弄鬼?还不快出来!”
话落,草丛中确实有响动,摇晃的树枝中缓缓走出一熟悉的身影。
祝余眼前一亮:“刘姐?你怎么在这里?”
刘芳提着放满香火纸钱的竹篮,平静道:“张龙的事也算了结了,我就想着给他兄弟二人设个衣冠冢。还有就是……”
她顿了顿,那双眼忽而有神盯着祝余:“祝姑娘,我是特意来找你辞行的。”
“辞行?”祝余疑惑,“你要离开清河?”
“嗯。”刘芳点头,“这些年张龙虽对我不好,但我偷偷攒下了不少钱。如今张家没人了,我想了想,我也要过我自己的生活了。我做的馎饦还算能吃,就打算拿钱回乡开家店。”
祝余闻言握住她的手,笑容灿然,此刻是发自内心为她开心。
“阿姐,你的手艺那么好,定会有很多人来光鼓。”
听她如此,刘芳有些不好意思双颊飞红:“其实我没也那么大信心,是姑娘你的,无论多少岁,咱们女子都可以去南靖的大好河山看看。”
世人总嘲笑内宅妇,却不知她们心中也藏着万里河川,只是真正能挣脱牢笼的太少罢了。
谢展站在她身后,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刘芳见状连连拒绝:“谢大人,这可不行,你们救了我,我还不知如何感谢,怎可以再收你们的银子?”
“这些是买馎饦的银子。”谢展放在她的手心,温和的语气道,“有朝一日,若再相逢,也请阿姐给我们做一碗热馎饦。”
祝余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身上。
刘芳眸光闪动着,微微点头道:“诶,一定,一定……”
辞别刘芳后,他们又往山里走了半柱香的时间。
当初因官府错断张龙张虎得了疫病,顾长柏便差了手下将张龙房内的所有东西都搬到乱葬岗深处一并烧毁。
这地方倒是好认,蓬勃的树丛之中,突兀的一块焦土,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酸糊味。
众人戴好面罩,拿起铁锹,开始大干一场。
“余儿,你这金子不会被烧成灰了吧?”司徒笙一脚踩住铁锹,铲出一堆炭沫。
“真金不怕火炼,应该还在这里,就是难找了些。”祝余双臂如弓,锹头一压那木柱一般的东西被翘起,落在一旁。
夏清朗两眼看直了:“二位姑娘这力气,还真是非比寻常。”
祝余动作利落,漫不经心答道:“阿笙自习武,我嘛,时候常和师父来这里,帮忙埋些无名的尸首。”
司徒笙瞧他那四肢不勤的模样,嘲讽道:“夏公子该不会是不会使铁锹吧?”
“谁的!”夏清朗用劲一铁锹下去,谁知铲起一层碳粉,黑烟泼司徒笙满脸都是。
司徒笙煽动着面前的黑灰:“咳咳,夏清朗!”
这还是她第一次叫对他的名字,但这可不是好事。
夏清朗一脸窘然,本想开口道歉,可瞧见她摘下面罩,只有两只眼睛黑了一圈,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谢,你瞧她,像不像咱们打猎遇到的貘?”
司徒笙两眼发黑,怒目而视:“好啊,今日看我不把你打成馍!”
两个裙同孩童般你追我赶的,这乱葬岗难得瞧见如此清闲欢快的场面。
谢展余光瞥见她轻松的笑意,也跟着一笑。
祝余侧过头,这才发现谢展那面罩上也沾着的两道黑横。
她眼睛笑起来像桥,远远指着他的面罩:“谢大人不像貘,倒像是……”
“像什么?”少年的眸光清澈。
祝余顿了顿,笑道:“像只落入灶台的花猫。”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岳千帆喊他猫儿,忍不住又低声调侃了句:“谢猫,还真是。”
“嗯?”谢展双眸单纯,没听清他的话。
一声哐当的响声,打断了这欢闹的氛围。
本是奔跑的夏清朗脚下绊住,一头扎进了杂物堆里,随后两脚悬空着一动不动。
二人瞬间紧张起来,加快步伐赶了过去。
司徒笙在一旁手足无措:“我,我真没有碰到他,他是自己摔的。”
“阿朗?”谢展担忧地抓起他的肩。
谁知夏清朗一个翻身,满脸是黑灰,露出一排大白牙笑道:“你们看!我找到了!”
他手上攥着两枚金锭,得意地举高,众人都松了口气。
因这高温,金锭有些变形,但还是可以看出原本的样子。
谢展仔细翻看:“这好像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金铤。”
夏清朗抱着手臂得意道:“当然,不都了这是千年冰尸的陪葬金。”
“你们看,这背面是不是有什么字?”祝余忽而道。
那金锭上依稀可见几个字。
夏清朗念出:“南靖三年和……和什么?”
“是南靖三年和谈金。”谢展抬眸,“我想我知道北域的人来这里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