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收到护林站寄来的松树年轮切片时,正对着七本护林日志发呆。切片装在透明的培养皿里,在阳光下能看见圈淡淡的荧光,像有人用银粉在木头上画了圈。最外层的年轮里,嵌着片细的萤火虫翅膀,磷光在暗处一闪一闪,像颗不肯熄灭的星。
“新的年轮里有异常纤维。”陆恒的检测报告发过来时,附带了张显微镜照片。那些纤维呈现出螺旋状排列,与护林员工装的棉线结构完全一致,更诡异的是,纤维的间隙里卡着几粒松籽——与暗河陶罐里发现的品种相同。“它们在‘孕育’新的种子。”
陈岚把年轮切片与护林日志的最后一页重叠,竟发现荧光圈的直径,正好与简笔画里松树苗的高度吻合。“日志里‘每圈年轮,都是我们回来的步数’。”她突然想起老村长的话,老人五十年前的春,护林员们总在松树下埋松籽,“他们要给林子留个念想,万一回不来呢”。
团队第四次进山时,七棵松树已长到三米多高。树干上的荧光纹路在白也能看见,组成串奇怪的数字:“7-15-23”。林野对照日历,发现这是当年护林员们入职的日子,而三个数字相加正好是35——他们失踪时,平均年龄都是35岁。
暗河的水位涨了不少,河床上的骨钙盐结晶在阳光下泛着七彩光。陆恒的探测仪在河中央发出警报,潜水员下去后,打捞出个锈蚀的铁皮箱,箱子上缠着的铁链与了望塔基发现的属于同一批次。打开箱子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里面是七套叠得整齐的护林服,袖口的纽扣都系得一丝不苟,仿佛随时会有人穿上它巡山。
衣服口袋里的东西更令人心头一震。老周的上衣口袋里,装着张褪色的家书,字里行间都是对家饶牵挂,末尾却写着“林子比家大,得守着”;另一个口袋里有半截铅笔,笔杆上刻着“星”字,笔尖还沾着未干的松脂,像是刚写完什么就被匆忙收起。
陈岚在一件外套的内衬里,发现了块缝补的补丁,布料与他们在腐殖层里发现的帆布碎片完全一致。补丁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家”字,线脚里卡着片干枯的花瓣——检测显示是野蔷薇,五十年前黑松林里最常见的花,现在已很少见。
“他们一直在等花开。”林野突然明白日志里反复提到的“蔷薇信”是什么。那些野蔷薇的花瓣晒干后,可以用来制作简易的颜料,护林员们就是用它在树皮上做标记,记录火情和迷路的游客。而他们失踪的前一,正是野蔷薇盛开的日子。
月圆夜的了望塔遗址,发生了更奇妙的事。七棵松树的影子在地面拉长,最终交叠成一个完整的人形轮廓,轮廓的中心处,突然冒出丛嫩绿的幼苗——正是野蔷薇。陈岚用红外相机拍摄时,发现幼苗的根系与松树的根系缠绕在一起,像在互相拥抱。
老村长带着村里的孩子们来了。孩子们手里都捧着松脂灯,围着野蔷薇唱歌,歌声混着风声,竟与五十年前护林员们哼的歌谣旋律相同。“我爹过,等蔷薇花开满山坡,就是他们回家的日子。”老人把一盏松脂灯挂在最高的松树枝上,“现在该我们给他们照亮了”。
撤离时,林野在每棵松树下埋了块刻有名字的木牌。当他把最后一块“老周”的木牌放进土坑,树干突然轻轻摇晃,落下七片带着露水的叶子,正好盖在木牌上。陆恒捡起一片叶子,发现叶面上的纹路在阳光下呈现出星图的形状,与羊皮纸上的完全吻合。
回到实验室后,林野在松针的提取物里,发现了一种特殊的蛋白质,结构与人类眼泪中的溶菌酶相似。“是他们的情感在滋养这些树。”他在报告里写道,这些蛋白质让松树对火情异常敏感,只要周围温度超过50c,树叶就会分泌出特殊的汁液,形成然的防火层。
三年后,黑松林的野蔷薇开了满山。护林站的年轻人,每到月圆夜,总能看见七个模糊的身影在花丛中巡逻,手里的松脂灯像星星一样移动。而那七棵松树已长得比当年的了望塔还高,树干上的荧光纹路连成一句话:“我们守着林子,林子守着家。”
林野把最新的年轮切片寄给老村长时,附带了张照片:七个孩子在松树下埋下松籽,每个饶胸前都别着片松针书签,像极了五十年前那张集体照。老人回复的语音里,混着风吹树叶的声音,像有人在远处笑着:“看,约定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