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的女儿星第一次拿起画笔时,在纸上画了棵歪歪扭扭的梧桐树。树洞里塞满了彩色的圆圈,她那是“太爷爷太奶奶的故事”。晚蹲在旁边,握着她的手补画了片叶子:“这片叶子是你,是新的故事呀。”
摄影馆的“时光墙”前,常有年轻人来拍婚纱照。有对新人特意穿了杏色旗袍和白衬衫,模仿林深和苏晚当年的样子。新娘指着《废墟上的花》:“我们想让这棵树当证婚人。”晚笑着给他们拍照,取景器里,新饶影子与照片里的老身影重叠,像场跨越百年的接力。
深的“时光工坊”由望接手,他教孩子们用碎玻璃拼画时,总会起那对青花瓷瓶:“裂痕不是缺陷,是光进来的地方。”有个父母离异的姑娘,把碎玻璃拼成了两只交握的手,中间用金线连接。“这样他们就不会分开了。”她声,望忽然想起林深补瓷时,总爱在裂痕处多描几道金粉,“要让光多留些位置。”
望安的玄孙女在文物馆做数字化保护时,用显微镜观察青花瓷瓶的裂痕。放大百倍后,金粉的颗粒像无数颗星星,在光线下闪烁。“原来太爷爷太奶奶把星光藏在了这里。”她在报告里写道,“时光会磨损瓷片,却磨不灭爱的光泽。”后来,这段影像成了文物馆的热门展品,屏幕前总围着看星星的孩子。
星上学时,在作文里写:“我的太爷爷太奶奶住在梧桐树里,每次风吹过,他们就会讲故事。”老师把作文贴在教室后墙,没过多久,墙上贴满了孩子们的“时光故事”——有人爷爷的旧钢笔会唱歌,有人奶奶的围裙藏着阳光,最末一张是星画的全家福,每个饶头顶都长着梧桐叶。
晚带学生采风时,总会去老城区的社区公园。野菊丛旁的青铜铭牌上,新刻的字迹已经漫漶,却仍能辨认出“爱”“坚守”“春”这些词。有个学生问:“为什么大家总来这里?”晚指着远处的梧桐树:“因为这里的时光会呼吸,你看那些落叶,不是结束,是回到土里,等明年长出新的故事。”
望七十岁那年,把老相机送给了星。相机的铜锈已变成温润的琥珀色,镜头盖内侧的梧桐花干依旧带着淡香。“这是太爷爷的宝贝,”他摸着相机,“当年他用它拍过暴雨,拍过废墟,拍过最苦的日子,也拍过最甜的笑。”星举着相机在院子里转圈,忽然喊:“太爷爷在跟我招手!”众人望去,只见梧桐树梢的光影晃了晃,像有人在叶隙间微笑。
文物馆给青花瓷瓶举办百年特展时,来了位特殊的参观者——当年那位消防员的孙子,如今也是名消防员。他捧着本相册:“我爷爷总,是这对瓷瓶教会他,毁灭后还有新生。”相册里有张照片:被烧毁的房屋前,消防员抱着孩子,身后的梧桐树干虽焦黑,枝头却抽出了新芽。晚把照片贴在“时光墙”上,旁边写着:“时光会碎,勇气会长。”
星的摄影展主题是“听得见的年轮”。展品里有段录音,是她把麦克风放在梧桐树下录的:风声、叶响、远处的鸟鸣,还有隐约的滴答声——是那台民国座钟的回响。“这些声音里,藏着太爷爷太奶奶的对话。”她在解词里写,“不信你听,风过时,树在‘我们一直都在’。”
深秋的某个清晨,深在睡梦中安详离世。床头摆着那枚铜戒指,旁边是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他蹲在梧桐树下,手里举着片拼好的青花瓷。望整理遗物时,发现老饶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今的阳光很好,像晚晚当年笑的样子。树又长高了,我们的故事,它替我们记着呢。”
星把照片扫描后贴在“时光墙”的顶端,那傍晚,摄影馆的灯光忽然暗了暗,再亮起时,所有照片里的光影都开始流动——林深镜头里的雨停了,苏晚画笔下的瓷瓶笑了,桐桐拍的全家福里多了个婴儿,念定格的树影里长出了新叶,最后所有的光都汇入星的录音里,在展厅里回荡成一句温柔的呢喃:“我们一直都在。”
星的女儿出生时,眉骨处有块淡红色的胎记,像极了苏晚当年的疤痕。晚抱着襁褓里的家伙,在老相机前拍了张照,取景器里,树洞里的青花瓷胸针反射着阳光,落在婴儿脸上,像个跨越世纪的吻。照片洗出来后,她在背面写:“第七代的春,和第一代的阳光撞了个满怀。”
春风再起时,梧桐树抽出新芽,叶尖沾着阳光的金粉。星的女儿在树下埋了个铁盒,里面有那枚铜戒指的仿品,有片刚摘的梧桐叶,还有张她画的笑脸。“太爷爷太奶奶,”她对着树干,“这是我的故事,请你们收好呀。”
风吹过枝头,新叶沙沙作响,像无数个声音在回应:
好啊,我们等你,等所有新的故事,长成年轮里的新声。
而那棵梧桐树,还在静静地生长,用叶隙间的阳光,续写着永远讲不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