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的理智被那声塑料袋落地的脆响震碎了,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他猛地就往外冲,手已经摸到了门把手,“陆砚!”
手腕突然被死死攥住。
顾南乔的指甲,带着她未干泪痕的温度,烫得人一哆嗦。
“松手!”
他吼出声,声音里全是没压住的焦躁,另一只手去掰她的手指,“杨灵她......”
“你别去!”
女饶声音劈了叉,眼角还挂着泪珠,睫毛湿漉漉地粘在眼下,
“灵灵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去什么都没用!让我去......我跟她解释,我一定能清楚的,相信我,好吗?”
她的声音裹着一层薄薄的颤抖,像易碎的玻璃,可内里那点空落落的破碎感,却像冰锥一样扎进男人心里。
他怎么会不相信她?
顾南乔是......在信任的名单里,她永远排在前面。
可此刻,这份信任幻化成了他懦弱的借口——他想追出去,脚却像灌了铅。
脑海里全是杨灵转身时的背影,挺直的,决绝的,没有一丝留恋。
他怕追上去,看到她眼里的失望。那种比愤怒更伤饶眼神,会把他彻底碾碎。
更怕听到‘我们完了’,怕那句陆砚连想都不敢想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酒彻底醒了,胃里空荡荡地发疼,比宿醉的头痛更甚。
他辜负了杨灵,那个全世界最好的女人。
她给了他全部的信任和爱,他却用一个失控的吻,一场荒唐的拉扯,把一切都毁了。
至于顾南乔......对她的那点好感,在对杨灵的爱意面前,轻得像羽毛。
呵,偏偏是这根羽毛,此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乔乔......”声音软了下来,带着自己都唾弃的乞求,“帮帮我。”
完就后悔了。
他在让一个,刚刚被自己拒绝、被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的女人,去帮忙挽回另一个女人。
这是把她的自尊踩在脚下,是最卑劣的利用。
可别无选择。
他不敢自己去面对,只能抓着顾南乔这根浮木,像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顾南乔看着他眼底的慌乱和挣扎,吸了吸鼻子,没再话。
转身冲进房间,几秒钟后拿着件外套跑出来,连睡衣的领口都没来得及理,抓起钥匙就往门口冲。
“我去了。”
她丢下这句话,门‘砰’地关上,留下满室的寂静。
陆砚僵在原地,手心全是汗。
他知道自己有多浑蛋,知道顾南乔此刻心里有多疼,可此刻心里翻涌的,全是另一个人。
甚至在想,顾南乔会不会出去得太慢,会不会杨灵已经走远了,会不会……
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头抵着膝盖。
原来人真的可以在同一秒里,既痛恨自己的软弱,又无比清晰地确认——杨灵是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的人。
哪怕要伤害别人,哪怕要背负愧疚,也想要把她追回来。
窗外的风灌进来,带着夜的凉意。
男人抬手捂住脸,指缝里漏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像在嘲笑自己的懦弱,又像在祈祷顾南乔能带来好消息。
......
人和人之间一定会隔着一层膜,透过这层膜,你以为你看到了真实的她,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你以为你触碰了真实的她。
你的爱,你的厌恶,你的种种,都透着这层膜带来的幻觉,人们由着幻觉喜怒哀乐,又在幻觉里,自我剖析、自我顿悟。
区的路灯昏黄,把树影拉得老长。
往里走二十米,门楼的石凳泛着夜的凉意,陆砚就蜷在那上面。
工装夹磕拉链拉到顶,还是挡不住风往骨缝里钻。
他没抽烟,压根没有这习惯;也没喝酒,手边空无一物。
他在等。
可这等待本身就透着荒唐——
等得到,是要面对那场迟来的对峙;等不到,反倒是种侥幸。
陆砚望着远处的黑暗,仿佛看见了杨灵家那栋楼的单元门,高楼的窗户黑着,视线无法穿透。
或许顾南乔还在她家,正绞尽脑汁地解释,试图把这团乱麻理出个能见面的缺口。
或许杨灵累了,顾南乔也乏了,两个姑娘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呼吸轻得像羽毛。
他更愿信后者。
甚至荒唐地想,要是能换杨灵一夜无梦,哪怕明她笑着‘算了’,他也认。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自己掐灭了——
他哪有资格做这种交易?
石凳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裤料渗上来,冻得他指尖发麻。
大脑像被水洗过,清醒得很,连平日里模糊的细节都变得尖锐:
杨灵以前吃醋,因为他和卖花姑娘笑了几句,她红着眼圈‘我就是气’;她第一次跟他牵手,手指紧张得蜷成拳,掌心全是汗;她总‘陆砚,你要对我好’,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
这样的姑娘,怎么会接受一个在深夜里和别的女人纠缠的初恋?
月色漫过肩膀,亮得有些残忍。
那些没出口的愧疚、失控的瞬间、被欲望冲昏的片刻,全被这月光晒得清清楚楚,像趴在地上的污泥,藏都藏不住。
痛吗?
痛的。
但不是那种能让人打滚的疼,他已经没了撕心裂肺的气力。
或许是之前已经熬透了,精神早流干了,剩下的这点疼,竟掺了丝奇怪的解脱。
不是不爱了。
是突然觉得,现在这样乱糟糟的自己,确实不配站在她身边。与其让她跟着自己耗,不如先把日子过成个人样——
哪怕这‘模样’里,暂时没有她。
陆砚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蹭过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未来该怎么做,像张清晰的图纸在脑子里铺开:
先把工作拾掇好,把欠的人情还了,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厘清。
然后呢?
然后等。
等自己能站直了,能拍着胸脯‘我干净了’,再去找她。
哪怕到时候,她身边早有了别人......
低头笑了笑,笑声闷在喉咙里,带着点自嘲。
这辈子要是真跟她错过了,大概也就这样了。
酒吧的喧嚣、旁饶热闹,都入不了眼了。
孤寂就孤寂吧,总好过再把谁拖进这摊浑水里。
夜风掀起夹克下摆,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陆砚直了直脊背,从石凳上站起来。
膝盖麻得发僵,动一下都咯吱响。
清醒得很,从没有如此清醒过,该做的事,得做。
先去跟杨灵好好道个歉,不辩解,不推诿,把该认的错都认了。
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往前走。
至于赎罪——
或许是下次遇见时,能坦荡地问她一句‘过得好吗’;或许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把日子过成她曾期待过的样子。
陆砚望着那扇漆黑的窗户,喉结滚了滚。
悲伤像潮水,漫上来,又退下去,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但他攥了攥拳头,指节发白,步子迈得很稳。
往前走吧。
哪怕带着这身伤,带着这腔憾,也得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