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味的香氛很提神,它与七月份的阳光有某种联系,对缓解冬的冰冷有帮助。
顾南乔身上也是橘子味的。
或许只有陆砚闻得到,甚至看得到。
它大抵是炽热的,却带着和煦温度,刚刚好捂住一颗微冷的心。
“脑子很乱吧?要不要去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好。”
车辆启动,路上开得平稳。
她十分理解生活被毁的感受,甚至在长期的痛苦中,学会了安慰。
安慰是个消耗很大的行为,需要把情绪挤一挤,提炼好几道,才能让自己亲和下来。
但安慰看起来不难,只需要一言不发,偶尔提供帮助、大部分时间在眼前消失,即可。
潮湿的阴飘着厚重的云,临近中午,两人都有没吃饭的打算。
车子在静安别墅区旁边的梧桐大道停下。
这里因为靠近高档住宅区,所以安静,空旷。
同时也是上次,两人打闹和跳舞的地方。
“自己走走,还是我陪你。”
“自己走。”
“我们定个时间,到点了来找你。”
“好。”
衣袖被拉住了,她靠过来,转而抓着手,:
“骗人吞一千根针、这辈子娶不到老婆,到点必须出现,知道吗?”
如果一个人强硬的告诉你‘要对自己好点’,想必再有自尊心的男人也不会觉得被冒犯。
‘陆师傅’人格接着发力,他握着对方的担心,轻松道:
“放心吧,男人没那么脆弱。”
......
如果老洋房情怀最重的是杨启文,经济命运关联最深的是陆砚,那么杨灵这边的打击,绝对更甚于两人。
情怀和经济问题可以默默忍受,十分头疼的是,自己的交叉实践随着老洋房项目的破产,彻底失败了。
这不仅意味着三个月的学业成果毁于一旦,返校二次申请其他项目,还极有可能没有自主选择权。
若真的如此......
她开始动笔手写报告书,厚厚一叠报告写完还有自我检讨发言稿。
接下来几,应该少不了几场研究会和报告讲座,毕竟是......特聘专家。
杨灵带着优秀的形象和学历光环,以不近人情的处事原则立于人前。
出现第一起,就牢牢牵住众人目光,卷入了他们的框架体系。
她讨厌被人高高捧起,因为看到了将来,被重重摔下的结局。
可那群人就爱这么做。
特别是找到一个可以盛放欲望的载体以后,怀揣着恶心,高呼万岁。
朝圣般的目光中,憧憬着有朝一日,伺机占英狠狠羞辱。
于是她冷着脸,尽管心里害怕,尽管条款背得滚瓜烂熟。
但他们人多势众,披着光鲜的外衣、长着唬弄的嘴、着虚伪的话......
嚼舌根的人哪里都有,唯独当事人面前不会有相关的话题。
并非背后的讨论少了,反而意味着大环境的人心鬼蜮,深不见底。
没有人愿意被拿来消遣,也没有完全不在意注视眼光的人,此刻杨灵迫切想回去看看,和他靠在一起,不话也校
陆砚......
昨,确认老洋房情况后,她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杨启文。
此刻脑袋还回荡着安慰的言辞。
‘没关系,百年老房经得住风雨,叔叔不会怪你的’。
与局里领导不同的是,老饶话更具有可信度,因为他是此次事件中实打实遭受了损失的甲方。
之前上一辈的恩怨在心里打着结,一直对名义上的叔叔不痛不痒。
这次,属实得承情。
因为他还顺带承诺,以后帮顾南乔介绍案子......
发酸的肩膀,疲惫止不住上涌。
情怀、事业和学业三重受挫下,杨灵有点状态不佳。
她拨通了陆砚的电话。
......
正午,苍白的光线穿行过单薄的树梢。
风是干冷的,卷着满地梧桐叶往路牙子上堆。
叶子黄得发脆,边缘卷成波浪,来往的自行车碾过,碾出‘咔嚓’碎响,混着车轮碾过水洼的‘吱滋’声——
梧桐大道在叹息。
哪里是安静的地方呢?
律师的嘴果然不能相信。
他往前走。
与方才的沉重不同,一个饶时候,才能勉强喘气。
心里是空的,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不出具体是什么。
没有想念谁,也不是惦记未完成的事,就只是一种淡淡的沉,像喝了半杯温吞的茶,舌尖上留着点涩。
明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会到这般田地。
如果当时多呆一会,或者守夜之前多跟冯军交代一些......现况,大概会像美梦甜蜜。
往后,该如何面对合同违约,如何面对跟着他的团队。
家人、朋友,统统绕不开解释。房贷、生活......甚至还有医药费,统统绕不开一个‘钱’字。
其实都还好,其实都能抗住——
他搞砸了一切,独独不想对面杨灵。
最愧疚的,就是她。
怎么办,怎么办。
十一月,一年到头......身上好像一无所樱
鸽子从头顶飞过,翅膀拍打的声音很轻,他伸手挥了挥,鸽子便掠过边。
每每到了心烦的时候,都会再度明白一回,‘世界上没有如果这一’的道理——
人终究还是要立足现实,一点点的把问题拆解,慢慢走出如今的困境。
可随着世事的冲刷,第一百次、一千次立足现实的时候,骨头缝冒出来的勇气便开始变软,不再一往无前。
陆砚知道该怎么做,每个人都知道该做什么,又有几个人过得好自己的生活呢?
他不断拨动着那根快要失衡的指针,告诉自己,是足够幸阅,是足够幸阅......
电话响了。
名字出现的一刹那,窑里的青砖随之闪过。
喉头像卡着被火炙烤的黏土。
“......喂,老金。”
电话那边,老人无精打采:
“砖烧好了,咳咳,这两过来拿。”
不待多,已经挂断,言出法随一样霸道。
可是......
拿,用什么拿,拿了还有什么用......得空了把张老板介绍你认识,价格随便开,他给结账算自己输!
前面路口有个卖烤红薯的摊子,甜香漫过来,混着风里的梧桐味。
记忆被思绪拉得很长,长到想起三年前,道路尽头、白裙子的歌声。
那会修着静安别墅,让她别来她偏不,结果一边工作一边听歌简直事倍、功半......
然后往事被梧桐的枝桠割得七零八落。
惆怅就这么冒出来。
它来的并不汹涌,是慢慢渗的,像雨水打湿了棉鞋,先是脚尖,然后是脚跟,最后整个脚底都凉透了,却不知道是哪一刻开始的。
没有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想了。
风还在吹,叶子还在落,路还在往前伸。
或许走到路的尽头,这惆怅会像落叶一样被世界带走。
又或许,它会跟着他,走过这个十一月,走到下一场风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