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请用。”
为了筹粮赈灾，张凭来到了怀石园。
顾辟疆亲自烹茶，以示恭敬。
“饮之无味。”
张凭推回茶碗。
“呵~”
顾辟疆冷哼一声，自盛一碗茶汤，细细品味起来。
这两人已经这样重复了一个上午。
张凭是吴郡太守。
顾辟疆是吴郡府吏。
原本是上下级的两人，现在却相对而坐。
“茶冷味涩，实在可惜。”
顾辟疆将茶汤泼入涤方，又烹了一炉茶。
“本官只求各户出些粮米赈灾，特来商议。”
这句话张凭今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顾辟疆仍旧是拿着火筴拨弄着炭火。
面对自己的上级，一个郡吏如础慢。
也不只是顾辟疆。
可以，整个郡府。
作为太守的张凭，连门吏都未必能支使。
自衣冠南渡后，不仅是地方上多出了许多侨置州郡。
还有各种名目繁多的头衔和机构。
各州有州刺史。
为统管军务，各州刺史又多加将军，开幕府。
下属的郡太守，管理郡兵，也多加将军。
因为各地士族庞大复杂的关系网络。
州郡县，三级又多是裙带关系。
也就是所谓，通过母婴、血液和性传播。
为了安置自家子弟，维持家族地位，保障家族利益。
州郡县的三级行政机构开始了迅速扩张。
州里的僚属、郡里的掾吏、县里的书佐。
全都挤满了士族子弟。
如果他们能够尽心办事倒也无妨。
不是在争权夺利。
就是在邀取清名。
大量的事务，压在了像张凭这样的下品寒士身上。
如果呕心沥血的寒士们能得到朝廷的赞誉或是奖赏，大概也不会多有怨言。
偏偏是浮华者清、务实者浊。
品级高又清闲的职务，虽无政绩。
因为是世家子弟却能步步高升。
下品寒士，即便如张凭一般才华横溢。
在入朝为官后，能力虽然普遍比世家子弟强。
但由于没有较好的背景，只能担任一些工作繁忙、品级较低的职位。
也就是士族为清流，寒门任浊官。
清名和清廉。
私利和努力。
就如同士族和寒门一般分明。
张凭这个吴郡太守，没有任将军职。
旁人一看便知，州府里没有倚仗。
就算做了一郡之长。
面对盘根错节的士族关系网，也是无可奈何。
顾辟疆还愿意烹些茶汤招待。
别家只是以白眼相对。
“郡守，请用！”
沉默过后，顾辟疆又送来了茶汤。
这次张凭总算是捧起了茶碗。
在怀石园喝了茶，任何事都能谈。
顾辟疆收拾了茶具，道。
“属下先求郡守一事。”
“请讲。”
“朝中征调建材，修缮宗庙山陵。由属下全权置办，不知妥否？”
这个条件，张凭可以接受。
顾辟疆管着山川林木，他去置办建材，可以是理所当然。
只是全由一个人去做，想来，也是要从中取利。
宗庙、山陵乃朝廷之重，不可轻易处置。
但是，没有他出面。
吴郡士族不会借粮。
再没粮赈灾，一到腊月灾民必将尸横遍野。
是朝廷的公派。
还是灾民的生计？
张凭沉思良久。
“主人！”
家仆领来了慌慌张张的孔方。
“郡守稍坐。”
顾辟疆先行离座。
“何事？”
孔方赶快把码头上的乱子悄悄了出来。
顾辟疆的脸色凝重起来。
“领些部曲，不可披甲，拿上长棍，到码头上驱赶。”
码头上存放的货物，也是走私的证据。
这会要是泄露出去，局面就复杂了。
“人速去弹压。”
送走了孔方，顾辟疆又回到张凭身边。
他的神色无意中，让张凭起疑。
“此事重大，容某再作思量。”
他起身就要走。
“请复饮。”
顾辟疆又递上茶汤。
一直没注意火候，这次的茶汤煮过了，有些苦涩。
顾辟疆乃烹茶妙手。
这种失误都没注意到。
看来，有大事发生。
张凭默默品着茶，装作若无其事。
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