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着西境大地,九曲川的帅帐内依旧灯火通明。
洛羽睡不着,站在地图前久久不语,萧少游也在帐中来回踱步,看得出两位主帅的心绪不宁。
明明顾剑已经率军外出,对面羌人也再无动静,可他们还是静不下心来。
“算算时间,寒山关已经开战了吧?”
“嗯。”
萧少游应了一声:“派出去好几拨游弩手了,暂时还未归营,沐峰亲自带队,一有消息就会立刻传回来。”
“从这里到寒山关,来回三百里,战马就算累死也不可能及时传回消息的。”
洛羽伸手在地图上轻轻划过:
“如果是夜里开战,五千步卒至少可以坚守一一夜,顾剑的五千骑兵应该能在明日正午抵达战场,只要骑兵抵达,羌兵自会知难而退。”
萧少游的眉头突然一挑,眉宇紧皱:
“如果,如果顾剑到不了呢?”
洛羽心头咯噔一下,心中那股不安越发浓烈:
“难道百里纵的目标不是寒山关?而是援兵!”
“很有可能!”
萧少游的思维像是突然间被打通了:
“我军骑兵外出,羌兵定会知情,可直到现在他们依旧没有任何动作,明什么?明他们不怕!
为何不怕?因为他等的就是援兵!”
“中计了!”
洛羽的表情陡然一变:
“声东击西,一箭双雕!我们比百里纵少算了一步!”
“如果五千骑真的遇袭就糟糕了啊。”萧少游沉声道:“这支骑军是刚刚组建的,虽大多是老卒,可各营之间的磨合时间太短,战力如何谁也不知道。
万一,万一被全歼……”
洛羽冷喝一声:
“立刻把曹殇给我叫过来!”
……
日初清晨,空气中带着徐徐凉意。
风沙呼啸,一支五千饶黑甲骑兵正在平原上策马狂奔,数以千计的马蹄踏得黄沙飞溅,扬起漫尘土。
细细看去你会发现所有骑兵的枪杆上都绑着一根青色丝带,这是洛羽的意思,一根根青丝束带是在纪念玉屏山战死的四千顾家军。
顾剑顶着扑面而来的狂风眉头微皱,眼眸不断扫过四周,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安,总觉得四周太过安静:
“停马!”
“嘶嘶嘶!”
五千精骑迅速勒住缰绳,许多将士的眼神中都带着一股疑惑,不是好了驰援寒山关吗,怎么半路就停下了?
一名相貌粗狂的中年武将策马而来:“顾将军,怎么了?”
裴辽,祖籍并州人士,但自幼就随父母移居阙州,而后去云阳关当兵,乃是萧少游麾下骑兵,雨夜杀完颜一战他就在场,从那时起就跟着洛羽。
苍岐建城,他就是洛羽起家三百兵丁中的一员,资历极老,历任第一都尉董川手下百户、第一营蒙虎麾下都尉、虎豹骑校尉,靠着战功步步攀升,一等一的悍将。
虎豹骑成军之战,一人阵斩敌骑六名,坠马之后愣是持刀步战又砍翻了两人,浑身血迹,一战成名。
此次划归顾剑五千兵马,裴辽奉军令带着上百阙州将校并入军中,成了顾剑的副手,帮助其操练军卒,磨合各营间的配合。
“有埋伏。”
顾剑眼神锐利,直射前方,剑客的直觉是最敏锐的。
裴辽目光微变,虽然视野所及之处不见一兵一卒,但他相信顾剑的直觉,立马一抬手:
“全军备战!”
“轰隆隆!”
果然,吼声刚落,前方就传出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数以千计的胡服骑兵跃出地平线,列阵黄沙,规模异常庞大,只见漫军旗飞舞,遮蔽日。
五千将士心头一紧,此处怎会有一支伏兵?
“被我不幸言中啊。”
“妈的,寒山关难道是诱饵?”
久经战阵的裴辽第一时间就想通了:“羌兵的真正意图是吃掉援兵!”
“或许吧,看来寒山关今日是去不成了。”
顾剑摸了一把腰中剑柄,讥讽一笑:“上万精骑,羌兵为了此战还真是花了血本。”
一股肃杀之意笼罩全场。
羌兵阵中有一光头武将策马前行:
“乾军儿,等你们多时了!直觉倒是不错,还能提前察觉到危机,山谷中早就为你们准备好了陷坑,可惜了。”
顾剑冷声喝道:
“来将何人!”
“大羌万户,赤罕骨!”
光头武将撇了撇嘴:
“本以为能截住虎豹骑、曳落军这种精锐,没想到啊,只逮住一支杂牌军。唉,枉费本将军在慈候这么久。”
在羌军那儿,陇西边军被他们划分成三等,第一等就是有单独营号的精锐;第二等是阙州军老卒;第三等便是像顾剑这种刚刚加入边军的定州、并州兵马。
此话一出,五千精骑人人目露凶光,嘲讽,这是赤裸裸的嘲讽,何人受得了?
赤罕骨极度轻蔑地抬着眼皮:
“还是赶紧下马受缚吧,省得本将军费事!”
“嚣张至极!”
裴辽面带怒色,手中长矛早已攥紧。
顾剑却心平气和地问道:
“裴将军是沙场老将了,听浑身是胆,有没有兴趣跟我打一场硬仗?”
裴辽心领神会,咧嘴一笑:
“当然,洛字旗下可从无怯战懦夫!”
“驾!”
顾剑策马转身,面向全军将士:
“诸位,羌贼得对,咱们还真是杂牌军。一个多月前刚刚拼凑在一起,连个营号的都没樱如果要问我们是谁,那我只能一句。”
“我们乃陇西边军!西境铁骨!”
“轰!”
顾剑缓缓策马,边行边:
“虎豹骑、曳落军、血归军,一面面军旗是何等雄壮,就连战马人家都挑好的拿。你们看着眼红,我看着也眼红!没办法,谁让咱们刚刚加入边军,身无尺寸之功!
陇西皆知,今时今日的边军以战功论成败,没有战功你就是抬不起头来!没有战功,我们就是不配有自己的军旗!”
一声声怒喝让五千将士的眼眸中充斥着一抹赤红。
顾剑得没错,战功卓着自然高人一等!看着虎豹骑、曳落军他们威风凛凛的样子,谁不羡慕?可人家是一刀一枪,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人家当得起精锐二字!
“告诉我,你们想不想有自己的营号军旗!”
“想!”
“大点声!”
无数汉子嘶吼出声:
“想!”
“很好。”
“我看了一眼,对面骑阵刚好一万骑,咱们呢?五千骑。
谁五千骑就敌不过一万骑了?当初在玉屏山脚下,咱们不是靠六千骑拦住了两万羌兵吗?在我看来,区区万骑如土鸡瓦狗!”
顾剑的嗓音逐渐拔高:
“听闻去年此时,曳落军五千兵马在簇全歼八千羌骑,他们能,我们为什么不能!
打垮羌贼,打赢这场仗,我顾剑厚着脸皮去跟洛将军要营号!
诸位陇西男儿,敢不敢随我一战!”
“轰!”
此刻不管是原先的两千顾家军,亦或是定州、并州整合的骑军新锐,所有人都嘶吼出声:
“愿随将军一战!”
全军士气拔升到极致,空中有杀气升腾,对面的一万羌骑看起来并无半点可怕之处。
五千骑皆配长矛,唯有顾剑一人是仗剑佩刀,祖传青锋剑,洛羽亲赠苍刀,剑柄之上依旧系着一根青丝。
顾剑默不作声,只是轻取束带,青丝束黑发,五千将士的动作如出一辙,人人束青丝,全军皆着甲!
“呼!”
“好歹也是边军了,总得打一场漂亮仗吧。”
顾剑的嘴角竟然勾起一抹轻笑,青锋出鞘,直指敌阵,怒吼出声:
“起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