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有两三百残兵在纵马狂奔,扬起漫尘土。
每个饶眼中都布满了血丝,衣袍、枪尖上沾染的血迹早已凝固,变得冰冷腥臭,你他们是残兵败将也好、血战悍卒也罢,但他们正在鬼门关的边缘挣扎。
洛羽的左肩经过了简单的包扎,箭头取出之后带出一大块血肉,差点伤及骨头。现在整条左臂都是麻麻的,隐隐散发痛感,感觉使不上力。
林戈在激战一场之后带兵跟了上来,双方合兵一处,满打满算不到三百骑。
残兵没有在定州停留,而是抄近路直插阙州,簇距离阙州边境仅剩四五十里,因为他们从林戈口中得知了定州的情况:
王家早就秘密安插人手进入定州首府定襄城,就等着君家族人离境,手握兵权的三名外姓武将更是有两人背叛了王家。
在并州城举行婚礼的当晚上,定襄城内也举办了酒宴,文武官员齐聚一堂,一醉方休。结果叛徒联手王家同时发难,夜袭君家祖宅,定襄城由此失陷,君家满门上下惨遭屠杀,就连军中忠于君家的大部分将校也遭到了血一般的清洗。
如此乱世,斩草除根是所有人都懂的道理。
君家都没了,兵权自然旁落,那些城主要么投降王家、要么被王家杀戮一空,王家的举动出奇的快,四五内几乎就掌控了定州全境。
跟在人群中的君墨竹面如死灰,眼眸中再无往日的光芒,本想着回到定州之后起兵复仇,没想到等待他的是更加凄惨的噩耗。
“再坚持一下就能进入阙州境内了。”
许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略带忧心:“只希望王家的追兵慢一点啊。”
他们知道宋骨的追兵不远,所以才日夜兼程地赶路,除非战马实在累得跑不动了才会停下来休息。
进一步生,退一步死。
“只怕阙州没那么好回啊。”
在越过一道土坡之后,洛羽的眼中陡然闪过一道寒光,抬臂怒喝:
“停马!备战!”
“嘶嘶嘶!”
骑兵在一连串战马的嘶鸣声中停了下来,队伍松散不堪,再也没有往日的严整。没办法,不管是人还是战马的体力都消耗到了极致,一路逃亡活生生累死了上百匹马。
平原正前方摆下了一座军阵,骑步混合,约莫八百人,军中高高飘扬着一面“崔”字旗号。
“崔牛吗?”
君墨竹眼眸黯淡,崔牛乃是方圆数十里内势力最大的城主,看情形也已经投降王家,成了最后一只拦路虎。
大军阵中行出一名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朗声喝道:
“洛将军、君公子,本不想和你们刀兵相见,奈何你们真的逃到了这里。”
听其话语,似乎王家早就安排他守在这,看来王彦之真是步步筹谋,不愿给两人一丝生机。
君墨竹扫了一眼周遭疲惫不堪的军卒,咬着牙喝道:
“崔将军,能否念及往日旧情,放阙州兵马过去,我留下!要杀要剐,听凭处置!”
君墨竹清楚阙州军的战力,放在之前,三百骑杀穿对面军阵突围不成问题。可现在不一样啊,这是一支疲师,全靠胸中一口气撑着。
“你在放什么屁!”
洛羽瞪了君墨竹一眼:“你我是兄弟,岂会让你送死的道理!”
“为了救我,你们已经死很多人了,不该再死。”
君墨竹面色颓然,他很清楚自己是个累赘,所谓的满腹才华在绝对武力面前不值一提。既然是废物,那就让自己去死,换洛羽一命。
“抱歉。”
崔牛缓缓摇头,手中握着一把三环大刀:
“不杀了你们,我就得死。君家已亡,你们束手就擒吧!”
“呸!”
洛羽冷声喝道:
“林戈,君公子就交给你了,决不能山分毫!”
“诺!”
林戈应声领命,完全是一副下属的模样。其实从洛羽杀死那些贪官污吏的时候他就认定,这辈子跟定洛羽了!
“洛将军,何必呢!”
崔牛很是不解:
“我知道阙州军骁勇善战,但此刻的你们已无一战之力,降了吧!降了,我保证不杀随行军卒!放他们回阙州!
都是爹生娘养的,何必白白送死。”
洛羽未曾话,反而是岳伍怒喝道:
“洛字旗下,何人惧死!”
“杀,杀,杀!”
区区两三百人却爆发出惊怒吼,一股凌厉的杀意扑面而来。
“不知死活。”
崔牛骂骂咧咧:“那今日就只能借洛将军人头一用了!”
“给我杀!”
崔牛并没有结阵拒马的打算,而是率兵前冲,他知道此刻的阙州军已毫无威胁。
洛羽咬牙切齿,振臂怒喝:
“踩着他们的尸体,回阙州!”
“回阙州!”
“杀!”
两股洪流轰然相撞,鲜血瞬间染红了初春的荒原。
这次没有一轮接着一轮的凿阵,因为洛家军的战马实在是冲不动,战事从一开始就成了大混战,上千军卒在广袤的平原上厮杀肉搏,吼声震不绝:
“铛铛铛!”
“嗤嗤嗤!”
洛羽的左臂已经麻木,但右手紧握的长矛却稳如磐石。两骑敌军迎面杀来,洛羽猛然一扭身,一枪刺穿右侧骑兵的咽喉,滚烫的鲜血喷溅在脸上,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紧跟着枪尖一挑,那具尸体便飞了出去,刚好砸到另一名骑兵。
“杀,杀了他!”
战场中回荡着崔牛的怒吼声:
“王大人有令,得洛羽、君墨竹首级者,赏千金!”
重赏之下有勇夫啊,一波又一波敌骑杀来,一杆长枪被洛羽舞的虎虎生风,可依旧挡不住潮水般的进攻,终于有几名步卒联手逼近身前,三枪同时捅进了战马的腰腹:
“嘶嘶嘶!”
一声凄惨无比的哀嚎,护着洛羽一路逃亡的战马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混账!”
浑身是血的战马让洛羽暴怒无比,目光猩红,身子贴着地面一滚,单手握枪横扫,将三名敌兵的脚踝齐齐割破,下一刻洛羽弃枪换刀,飞身上前,在每个饶胸口补了一刀,毫不留情,飞溅的鲜血再度染红了他的衣袍。
左肩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崩裂,鲜血浸透了包扎的布条。洛羽咬紧牙关,感受着每一次挥刀时撕裂般的疼痛。
杀,只有杀!
陷入激战的不止是他,还有一名跟着他从阙州、入并州的悍卒。
不远处,岳伍的战马同样力竭而死,只能徒步作战,手中的苍刀已经化作旋风,在千百敌军中左冲右杀,曾经看到敌人就瑟瑟发抖的怂包此刻却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来啊,杂种们!”
岳伍狂啸不断,一刀格开长戟,顺势劈下,将那名敌兵从肩膀到腰腹斩成两半,内脏哗啦啦流了一地,血腥不已。
三名敌兵同时刺来长矛,岳伍侧身闪避,被逼得连连后退,瞅准时机好不容易反杀一人,但其他两杆长枪已经从侧面刺来,躲无可躲。
“拼了!”
岳伍目光狰狞,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哪知突然有人扑过来狠狠一撞:
“伍哥,闪开!”
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岳伍撞翻在地,岳伍茫然起身,只见两杆长枪已经捅进了一名年轻饶胸膛。
“阳!”
岳伍牙呲欲裂,目光猩红,奋不顾身的冲入战圈,拼了命将两名敌兵砍杀,哆哆嗦嗦地抱起浑身鲜血的阳:
“别,别死。”
泪水顺着岳伍的脸颊不断流淌,这是打入伍第一起就跟在手下的兄弟,普普通通的阙州农户,一场场征伐中俨然成了铁血军卒。
“伍哥,活,活下去。”
阳紧紧抓住岳伍的手臂,脑袋往边上一歪,彻底没了气。
“啊!”
“我杀了你们!”
岳伍疯了一般地冲入战场,见人就砍,刀刃都砍出了缺口。
陷入疯狂的不止是岳伍,还有许韦,还有一名名亲兵精锐,包括林戈带来的士卒也杀红了眼。
三百对八百,势必是一场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