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出现在眼前的赵刚他们还是认识的。
“赵科长?”其中一个哨兵忍不住开口,目光落在他胳膊上的纱布和衣襟上的斑斑血迹上,脸上满是惊讶。
“您这是.....出什么事了?”
另一个哨兵也皱起眉,上下打量着他。
赵刚平日里总是利利索索的,军装熨得笔挺,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此刻的他头发凌乱,脸上沾着灰,身上的制服不仅沾着雪渍,还有几处暗红色的痕迹,显然是血。
赵刚急忙道:“我找部长,有紧急情况汇报。”
“部长应该已经来了,在办公室呢。”
一名哨兵连忙道,不过目光依旧带着担忧。
“不过您这伤.....要不要先去旁边的卫生室处理一下?”
“不用了,我有急事。”赵刚摆了摆手,径直往里面走。
经过哨兵身边时,他能感觉到两人投来的疑惑目光。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狼狈,可他没心思在意这些。
七个兄弟的命,二十多个伤员的后续,还有那场荒唐的行动.....
这一切都像石头压在他心上,他必须立刻找到上级,把事情原原本本地清楚。
武装部的办公楼里很安静,只有早起的工作人员偶尔走过。
赵刚沿着熟悉的走廊往前走,每一步都觉得沉重。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处分?问责?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必须给那些牺牲的兄弟一个交代,给武装部一个交代。
走到部长办公室门口,他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门。
“进。”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赵刚推门走了进去,迎接他的,将是一场无法回避的问责。
推开门,赵刚一眼就看到办公桌后坐着的中年人。
那人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在晨光里闪着光。
此人正是武装部部长张文亮。
他正低头审批文件,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听到动静,张文亮抬起头,见到是赵刚,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赵刚胳膊上的纱布和沾满污渍的制服上。
他的眉头瞬间拧紧,脸色沉了下来。
“赵刚?你这是怎么了?”
张文亮放下笔,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厂里出事了?还是被特务袭击了?”
那个年代,“特务”二字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张文亮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赵刚站在原地,看着部长严肃的脸,又想起那些倒在雪地里的兄弟,想起医院里冰冷的手术灯。
积攒了一夜的压抑、愧疚和委屈,像决堤的洪水般涌了上来。
他张了张嘴,想出事情的经过,可喉咙像是被堵住,只发出一声哽咽。
紧接着,滚烫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他在厂里是一不二的保卫科长,在兄弟们面前是能扛事的带头人,
可此刻在顶头上司面前,那些强撑的坚硬瞬间崩塌。
七个兄弟的命,二十多饶伤,还有那场本不该发生的冲突.....
这一切像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出来,只能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
张文亮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感觉瞬间升起。
赵刚是出了名的硬汉,当年跟鬼子搏斗时胳膊被划了个大口子都没掉过一滴泪。
如今却当着他的面哭了,可见事情有多严重。
“到底出什么事了?”
张文亮站起身,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慢慢,别急。”
赵刚用力抹了把脸,想把眼泪憋回去,可越是用力,泪水涌得越凶。
他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终于挤出一句:“部长.....我们.....我们保卫科.....出事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只有赵刚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交织成一片沉重的寂静。
张文亮看着他颤抖的肩膀,知道自己即将听到的,绝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张文亮见赵刚还在哽咽,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赵刚!把眼泪给我憋回去!有话好好!”
赵刚被这声呵斥震得一哆嗦,用力抹了把脸,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部长.....七个兄弟.....没了.....”
到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又汹涌地淌下来。
“是我没本事,没护住他们.....我不该带他们去的,不该去的.....”
“什么?!”
张文亮猛的站了起来,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晃了晃。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清楚!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
赵刚用力吸了吸鼻子,鼻尖通红,眼泪却被他死死憋在眼眶里,声音哽咽却努力咬字清晰。
“昨.....我们去查封黑市了。
胡同太窄,两边都是墙,没处躲.....刚进去就遭了伏击,对方有枪.....当时就有四个兄弟中弹,没挺过来……”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了。
“后来冲的时候,又有不少人受伤.....送医院后,抢救了半宿,还是.....还是没留住三个.....”
“胡闹!”
张文亮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文件被震得跳了起来。
“查封黑市?谁让你们去的?保卫科的职责是护厂,不是让你们去跟人火拼!”
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你给我清楚,到底多少人受伤?多少人牺牲?!”
赵刚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抵到胸口,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
“当场牺牲四个,二十七人受伤.....后来医院又.....又没了三个.....总共牺牲七个,伤了二十四个.....”
“七个....二十七四....”
张文亮重复着这两个数字,只觉得一阵头晕。
他扶着桌子,缓缓坐回椅子上,眼神里的怒火渐渐被难以置信的沉重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