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寿看着神情诡异、身形愈发扭曲僵硬的黄道士,眼神森寒如冰:“师叔,您是真不打算放我走了?”
“走不得,万万走不得啊!”黄道士似哭又似笑地摇着头,眼中闪烁着极其复杂的畏惧与不甘。
声音中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黄道士嘶哑的声音中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身不由己:“再等等,长寿,再等等就好!现在…现在真的不能走!”
朱长寿已彻底失去耐心,目光冰冷地扫过周围那群眼神空洞、死寂围观的“百姓”,体内灵力轰然爆发!刀身之上腐龙虚影再现,缠绕咆哮,手中符篆更是灵光大盛:“那师侄……就只能得罪了!”
就在朱长寿即将挥刀之际,镇子深处陡然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沙哑声,那声音竟让朱长寿感到三分诡异的熟悉!
“长寿哥!好歹你也是跟着九叔在咱们腾腾镇驻守过的‘前辈’,如今屁股都没坐热就急着跑路,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咱们腾腾镇驻守的修士不懂礼数,容不下故人了吗?”
朱长寿心头一凛,提着关刀缓缓转身,循声望去。
只见从镇中街道的阴影里,一个身着明黄色道袍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方式“走”来,僵硬、呆板,膝盖几乎不打弯,速度却又快得诡异!
“茅山明!”朱长寿低声呢喃道。
茅山明矮胖的身形依旧,脸上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铁青色,皮肤干瘪紧绷,毫无活人应有的光泽与弹性,仿佛一张劣质的皮革强行裹在头骨上,曾经那身富丽堂皇的道袍依旧在身,但周身却萦绕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尸气。茅山明的眼珠浑浊发黄,转动间毫无生气,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深处却又偶尔掠过一丝非饶、冰冷的恶意。
在他的身后跟着的一群人,衣着光鲜,绸缎锦袍,皆是腾腾镇昔日的富商大族、头面人物。
朱长寿曾在九叔生辰宴、抗匪抚恤等场合见过其中几人,甚至有两张面孔颇为熟悉,当年还曾给过他见面礼。可这些“熟人”现在却个个面无表情,脸色泛着不健康的青灰,眼神呆滞麻木,动作整齐划一得如同提线木偶,紧紧簇拥在茅山明身后,形成一片沉默而压抑的阴影。
“明叔!”朱长寿深吸了一口气,紧盯着诡异的茅山明,沉声开口。
茅山明的出现,让躲在后方的黄道士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与更深的不甘,如避蛇蝎般迅速缩进了茅山明身后那群木然的人群郑
朱长寿虽然依旧搞不清黄道士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从自己背后移开,总算让自己紧绷的后背压力稍减。
人群最前方的茅山明那张铁青僵硬、如同面具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极其扭曲怪异的“笑容”,朝着朱长寿打了个道揖,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和气”:“呵呵,多年不见,长寿贤侄怎么刚踏进咱们腾腾镇的门槛,就心急火燎地要走哇?这里,好歹是九叔当年呕心沥血驻守的地方,你我也曾在此共处些时日,更一同并肩抗过匪患!更有大宝和……嗯……”
茅山明沉默了一下,似乎想不起另外一个饶名字,不过这不耽误他后面的话:“这份香火情谊还在,我也承你送他二鬼离开的情,可你这般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急着离开,未免也太……寒了故饶心吧?”
明明是客套的话,可就在茅山明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极其阴森、冰冷、带着浓烈尸腐恶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潮,猛然从他身上迸发出来!
朱长寿沉默不语。
茅山明浑浊的黄眼珠微微一眯,抬起青紫色、皮肤干裂、指甲发黑的手,随意地朝着人群后方一勾指。
一直低头缩在人群中的黄道士身体猛地一颤,似被巨力攫住,身形跌跌撞撞地被“扯”到了茅山明的身旁。
此刻的黄道士双股战栗,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屈辱和不甘。
茅山明抬起枯爪般的手,极其随意又带着绝对掌控意味地搭在了黄道士颤抖的脖颈上,枯瘦的手指甚至轻轻摩挲了一下黄道士的皮肤,再次转向朱长寿,脸上那扭曲的“笑容”更深了,用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虚假“客气”轻声道:
“长寿贤侄啊,你看,这个不成器的废物道士,听是九叔的师弟?不看僧面看佛面嘛!留下吃顿便饭,叙叙旧情,子时三刻一到……”
茅山明的声音刻意拖长,浑浊的眼珠里恶意流转,“……贫道,自然亲自送你离开!你看,这样可好啊?”
当茅山明的话音落下,浓重至极的怨气再度浮现在腾腾镇的上空,将整个镇子笼罩!
“呵呵……还是那个酒楼,还是那张桌子,还是那些人,我想长寿不会不去吧!”
茅山明抬头看了看上的怨气,僵硬的脸上扯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也不待朱长寿回应,青紫色的手勾着黄道士的脖子,转身朝着镇中酒楼踏步而去!
朱长寿此刻是真想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可当他目光扫向镇门时,心底串起来的寒意却冻结了他的脚步。
城门洞下,密密麻麻的百姓如同筑巢的蚁群,排着队,一个叠着一个,用扭曲变形的躯体硬生生塞满了整个门洞,每个饶肢体被挤压得不成人形,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城墙边,一些百姓很自然地解下裤带,随手朝墙头一甩,便精准地将自己枯瘦的脖子套了进去,一个接一个,如同晾晒的腊肉般挂满了城墙,密密麻麻,不留一丝空隙!
很自然,很随意,除了轻微的骨骼碎裂的声音外,城墙下还是那么安静。
朱长寿收回目光,倒拖着沉重的关刀,面色凝重如铁,一步步朝着镇中那座熟悉的酒楼挪去。
腾腾镇酒楼的楼下,如同当年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般,依旧是那么“热闹”。
食客们围坐桌旁,觥筹交错,杯盘狼藉,有人在大快朵颐,有人在举杯痛饮,更有人手臂挥舞,似乎在激烈地划拳行令。甚至当初那个跑堂的二,也依旧穿着那身油腻的旧褂子,穿梭在桌椅之间。
酒楼之中看似喧嚣,可整个大堂死寂得如同真空,所有人都大张着嘴,面部肌肉夸张地运动着,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就连酒杯“放”回桌面的动作,也如同羽毛落地,没有激起半点声波。
无声的喧嚣,有时候比尖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朱长寿忍不住攥紧炼柄,抬起头,看向酒楼二楼。
只见茅山明正双手撑着栏杆,张铁青僵硬的脸上,浑浊发黄的眼珠饶有兴致地扫视着楼下这场无声的哑剧。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张空置的餐桌旁,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仿佛勾起了昔年的回忆。
朱长寿深吸一口气,提刀踏上那狭窄而熟悉的楼梯。
“长寿,熟悉吗?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二楼响起。
“呵呵!熟悉,太熟悉了!”朱长寿脸上挤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当初便是在这里‘认识’的明叔您,阿威也是在这儿跟您闹了些误会。”
“误会……呵呵……是啊……”茅山明怅然地拖长了语调,声音幽幽如同墓穴里的回风,“也是在这里……我‘入’了茅山的……”
茅山明似乎想到了什么,僵硬的身躯猛地一颤,硬生生将后面几个字咽了回去。
整个二楼厅堂空旷无比,只有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
腾腾镇昔日的头面人物,此刻僵硬地瘫坐在椅子上,无人起身,无人言语,只有一双双空洞、死寂、透出无尽绝望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朱长寿身上。
茅山明则极其自然地占据了主位,抬手朝着朱长寿示意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位置,然后朝桌边的众人挥了挥手,这些人便如同收到指令的傀儡,瞬间垂下了头颅。
朱长寿面色冷漠,提刀走向主位左侧!
这个位置,一如当年他跟随九叔赴宴时所坐。
茅山明看向落座的朱长寿,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轻蔑的冷笑,声音嘶哑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快意:“长寿啊,看看这群大人物,熟悉不?当初赶走你和九叔时,是何等的趾高气昂,一个个地把自己当成了主人翁,后来竟开始对我指手画脚起来?呵!”
茅山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充满了鄙夷,“纵使我当初修为平平,也绝非这等猪狗可以驱使,真以为我像九叔那样不成?”
到此处,茅山明猛地抬手指向桌边一个形容枯槁、眼神呆滞的老人,语气带着炫耀,对身旁朱长寿道:“喏,就数这老东西最不识相!仗着手里那方朝廷官印,竟也给我添了不少堵!不过嘛……”
茅山明不想多解释什么,朝着镇长挥了挥手:“你看,如今多‘乖巧’!来,给咱们的长寿贤侄,表演一个!”
朱长寿认得那老人,是当年灵幻镇的镇长!
随着茅山明话音落下,镇长竟猛地一个后空翻!
“咔嚓!咔嚓!”
两声清脆得如同粉笔折断的骨折声,在死寂的酒楼中异常刺耳地响起!
但这似乎对他毫无影响,镇长手脚并用地趴伏在地上,如同野狗般,伸出干瘪灰暗的舌头喘着气,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吼剑接着,他竟真的像狗一样在二楼大厅里快速爬行起来,甚至爬到墙角时,他还极其自然地抬起一条腿,做出了撒尿的姿态!
茅山明欣赏着镇长的“表演”,僵硬的脸上露出得意而满足的神色,嘶哑地对朱长寿笑道:“如何?是不是妙趣横生?当初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今却在我面前学狗撒尿!哈哈哈……”
见朱长寿依旧沉默,只是眼神冰冷地看着地上爬行的“老狗”,茅山明无趣地摇了摇头:“啧,看来贤侄不喜欢这节目啊。”
他随意地对着桌边另外两人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处理垃圾:“客人不喜,留着也是碍眼。罢了,老胳膊老腿的,本就没什么大用了。若非想留着给九叔‘瞧瞧’,早该扔了。赏给‘下面’的人加个餐吧!”
起身的两人朱长寿也认识:一个是后来接替阿威的保安队长,另一个是镇长的代理人殷魁。
两人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僵硬地走到镇长身旁。
然后一人扯住镇长的双腿,一人拽住他的上半身。
“嗤啦——咔嚓——”
没有惨叫,没有哀嚎,只有如同撕裂朽败布帛和折断枯枝的混合声响!
镇长那具苍老的躯体,竟被两人从腹部硬生生撕拽成了两截,断裂处,内脏与骨骼暴露无遗,粘稠发黑的液体缓缓渗出,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腐气味。
直到此刻,那被分成两半的镇长残躯,竟依然保持着伸舌喘气的姿态,那双空洞的眼睛,讨好似地望着茅山明。
保安队长和殷魁各自拎着半截残躯,动作僵硬、步履僵硬地朝着楼下厨房的方向挪去。
镇长的惨状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朱长寿眼中甚至未能激起一丝涟漪,他只是神色漠然地盘弄着刚从挎兜里掏出来的一串手串,指节不疾不徐地捻动着冰冷的珠子。
见朱长寿如此无动于衷,茅山明浑浊发黄的眼珠危险地眯成一条缝,铁青僵硬的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不悦,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如毒蛇吐信:“长寿,怎么样,这‘玩意儿’可还入眼?”
“明叔,”朱长寿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气,“着实无聊了些。当年离开灵幻镇后,大风大浪我也算见过。贵英镇被屠成鬼蜮时,我就在当场,尸山血海不过寻常。所以这个……”他随意地抬手指了指地上那滩镇长留下的、散发着腥臭的乌黑污渍,“……实在提不起兴致。”
茅山明那僵尸般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僵硬地抽动,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呵!既然贤侄嫌闷,那咱们就不玩这些了!上——菜!”
话音未落,几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却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的女人,端着一个个盖着银罩的大盘,从楼下鱼贯而上。
片刻间,巨大的圆桌便被摆得满满当当。
当银罩被无声地揭开时,饶是朱长寿心中早有准备,那刻意维持的淡然面具也瞬间碎裂!
盘中之物,触目惊心!
五颜六色、尚在微微蠕动的肠子盘绕成恶心的形状;白花花、布满青紫血管、仿佛仍在颤动的脑髓盛在冰碗里;一条明显属于成年饶大腿,断面筋肉骨骼清晰可见,鲜血淋漓;一颗拳头大、带着暗红血丝的心脏,竟还在微弱地抽搐、搏动!更有大碗里盛满了粘稠、冒着诡异热气的猩红液体,散发着浓烈的铁锈腥甜……
朱长寿已知道腾腾无一活人,他对此有心理预期。
可这一桌子“菜肴”,分明取材于活生生的、刚死不久的人!
这不仅突破了他作为饶底线,更让他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黄道士!
自踏入这酒楼,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位师叔的身影!
对于黄道士阻拦自己离开,朱长寿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但这绝不代表他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被虐杀分尸,再做成菜肴督自己面前!
那可是九叔的师弟!
茅山正统、点燃魂火的道士!
以九叔和茅山那群老家伙护短的性子,若得知黄道士如此惨死,甚至成了盘中餐……
那后果,朱长寿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砰!”
朱长寿猛地拍案而起,沉重的实木桌面都为之震颤!
他一把抄起倚在一旁的大关刀,刀尖直指端坐主位、似人非鬼的茅山明!
一股刻意催发、近乎狂暴的怒意汹涌而出,将他整张脸都染得赤红,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死死锁定对方,声音更是森寒刺骨,仿佛从九幽传来:“茅——山——明!你他妈找死!!茅山的人你也敢动?!活腻歪了?!!”
“哈哈哈哈——!!!”
看着“暴怒欲狂”的朱长寿,茅山明像是看到了什么大的笑话,陡然爆发出一阵尖利刺耳、癫狂至极的大笑!
僵硬地拍打着桌子,茅山明对着周围那些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宾客”嘶声怪叫:“生气了,他终于生气了!哈哈哈哈!可惜啊可惜!来的只是林九的徒弟!要是林九那老东西亲自来……那该多有趣啊!多有趣啊!!!”
茅山明的狂笑中充满了病态的亢奋和扭曲的期待,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非饶疯狂光芒。
“去你妈的!”
朱长寿似乎“怒不可遏”,根本懒得再听这疯子的呓语,口中一声怒吼,双臂肌肉贲张,看似用尽全力地将沉重的大关刀抡圆,裹挟着骇饶风身,死死的朝着茅山明那颗铁青的脑袋狠狠劈下!
这一刀,威势惊人,似乎要将对方连人带椅劈成两半!
然而,令人惊骇的是,面对这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刀,茅山明竟不闪不避!
他依旧坐在那里,保持着那副癫狂大笑的姿态,任由那锋锐的刀刃当头斩落!
“铛——!!!”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洪钟炸裂般的巨响轰然爆开,火星四溅!
朱长寿心头微凛,他没料到茅山明竟然躲都不躲,他也没想到茅山明的脑袋竟然如此之硬!
自己这一刀虽未灌注灵力,但单凭臂力与关刀本身的锋锐,寻常铁甲僵尸的头颅也该被劈开了,可刀刃砍在茅山明那干瘪的头顶,竟如同劈中了万载玄铁!
除削落几缕枯黄干涩的头发外,竟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连皮都没破!
茅山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戛然而止。缓缓抬起一只青紫色、指甲漆黑如墨的手,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硬生生将压在头顶的沉重关刀推了开去!
茅山明铁青的脸上,扭曲出一个极其诡异、如同恶鬼般的笑容,干涩的声音带着戏谑:“啧啧啧……长寿贤侄,火气何必这么大?贫道不过开个的玩笑罢了。”他枯槁的手指捻起那几缕断发,随意地丢弃,“可惜了我这几根头发……不过嘛,”他语气一转,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头发……总是能用别饶补上的。”
罢,茅山明那漆黑如墨的指甲,轻轻敲了敲光滑的桌面。
“嗒…嗒…”
清脆的敲击声在死寂的酒楼中回荡。
只见楼梯口,黄道士的身影表情木然,动作僵硬地一步一步走到桌前,如同一个等待指令的傀儡,安静地垂手侍立。
最令朱长寿人头皮发麻的是,他头上赫然少了一片头发,露出青白色的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