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顿时面面相觑,一脸苦相。
他们必然不敢啊。
周霄不想废话:“收入狱中,待本县加税之日放出。”
人群闻声顿时哄然大笑,纷纷欢呼起来。
周霄当然知道幕后是谁,但这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人群里也肯定还有同伙,不过无所谓,他只需震慑一番就够了。
可话回来,那些饶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是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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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坞堡。
何拓给马盛倒上梅子酒:“子壬,你这计真是高!直接给他断了后路啊。”
“商路被毁,又不加税,我看他怎么喂饱那些人。”马盛冷笑。
“虎狼可马上就要来了,这手里没有肉,就只能以身饲虎喽!”何拓抿了口酒,很是惬意。
这时,一少年在门外探头瞥了眼,然后有些紧张的走了进来。
他生得一副白白面孔,约莫十六七岁,身材干瘦,形容举止拘谨,正是马盛的独子马当。
“呦,贤侄来了。”何拓朝他招招手,倒一杯梅子酒递过去。
马当对何拓行一礼,推辞了那杯酒,然后转向马盛道:“父亲,我想出庄园。”
马盛闻声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语气十分严厉道:“出什么!去读书!整游手好闲怎么担事?”
何拓笑着劝解道:“诶,子壬,孩子偶尔也得放松放松嘛。”
马盛在成亲多年后才有子嗣,马当是他唯一的孩子,所以在管教上总是非常严厉,有时甚至有些过头。
何拓知道,这是出于关爱。
马当从就很顽皮,在八年前一次偷溜出庄园游玩时差点死于流寇手郑
那次,马盛握着马当的残衣伤心欲绝,几度昏厥!
幸亏,孩子并没有被流寇杀死,最终侥幸被救了回来,不然估计谁也受不住妻子新丧不到三年再失去唯一一个孩子的痛苦。
何拓拉回思绪,拍拍马盛的肩膀劝慰道:“我知你是担心当儿安全,我让何洛护卫着就是了。”
马盛瞥了马当一眼,终是点零头。
何拓唤来何洛,嘱咐一番后便由他带着马当去马厩了。
马当见到何洛非常亲切,直呼“老洛”。
这是专属于他俩的昵称。
老洛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他在八岁时曾偷溜出庄园玩,结果突然遭遇流寇,仆人被杀自己也差点遇害,幸亏老洛及时出现。
当时老洛还只是一名何家商队的护卫,那正要去北疆办事,极其偶然之下才将他救了下来。
从那之后,二人便结下了不解之缘。
……
出了马家庄园,一行人策马狂奔。
半个时辰后,他们行至一处野塘附近,正好给马儿饮水,便停了下来。
马当挥退其他人。
他左右看了看确保无人后低声问何洛:“老洛,父亲有让你给我带话吗?”
“家主只在这几年了,公子还需隐忍。”
“唉,”马当撇了撇嘴,“我在这里总感觉压抑得很,浑身不自在。”
他将手里一颗果子掷向水中,恨恨道:“都是那该死的周霄,不然我已改姓了!”
何洛抿着唇,他显然不是那种话很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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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芒种。
终于到了割麦的时候!
安国的麦田一片金黄,百姓们欢欣鼓舞,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周霄为与民同乐在田间做出表率,弯腰割下第一把麦。
他迎着刺目的阳光眯眼笑着,将其高高举起。
百姓们热烈欢呼一阵,又各自去忙活了。
芒种,既要忙着收麦又要忙着播种,突出的就是一个“忙”。
此时立夏已有月余,阳光又变得毒辣起来。周霄走出麦田行至垄上,额间便已见汗。
在这炽烈的阳光下,他看着那些忙碌的百姓总觉有些虚幻,恍惚间眼前总浮现出去岁在广宗的种种。
他沿着田垄缓缓走着,手中一直握着那把麦子,显得很是珍重。
这是对食物的尊重,也是对百姓的尊重。
尊重是与民同乐的基础。
这时代的官员皆出身至少豪强,他们绝大多数根本不屑于这样去做,少数有心的则难以理解。
他们很可能会像丢垃圾一样丢掉这把麦子,并会对酷暑下劳作的百姓充满怜悯。
这时节很热,真的很热,只走在阳光下就感觉皮肤火辣辣地刺痛,呼吸间炙热的空气滚过肺里像是一朵朵火花接连炸开。
而那些百姓却要在这种情况下弯腰收割,面朝黄土背朝,汗流浃背。
但周霄时刻提醒自己,要懂得百姓的欢乐,尤其不能侮辱他们的喜悦。
他自己如今不缺吃穿,对几石米也看不在眼里,但深知对于寻常百姓的意义。
他们虽辛苦,却不需要怜悯。
他们是喜悦的,是激动的。
很多人只能看到他们满是汗水的黢黑皮肤,却看不到其嘴角的喜悦与眼中的光芒。
这是麦子吗?
这是男饶脊梁,是女饶心安,是孩子的成长,是一家人一整年的希望!
这更是饥饿面前的生机,是贫苦面前的尊严,是他们立于世的根本!
没有真正挨过饿,没有在贫苦面前放弃过一些东西、失去过一些东西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附魂】:5单位(共计1334单位)
周霄在记忆中曾翻出一首诗,这诗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想来是未来某个时间的人所写: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读到此诗,周霄大为震撼!
此人有如此文采,却能够惜农,且知其乐也知其忧,实在太难得!
这世上有太多人不知米贵,太多人忘了根本,好像自己那无忧的生活是生注定的一般。
这世上哪有理所应当的事?
但人好像就是这样的,眼睛长在前面,只往前看,也只能看到那些前面的东西。
周霄也是人,他也免不了这种情绪。
他只能想象这麦田中结出的都是金麦粒,这样假如换做是他去割麦子也能干劲满满,心情激动。
如此,好像就有不少人能够理解百姓的欢乐了。
也挺简单的,不是么?
回到县衙,周霄赶紧命人去煮梅。
此时节正值青梅成熟,正是煮梅子汤的时候,这习俗自古就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