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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佳铭再次跟家里提及结婚的事,是次年的年初。

他跟张晓月在一个单位工作,每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是躲没处躲,藏没处藏,同处共事又不好把关系搞的太僵。最主要的是,还得顾及领导那头,一不能翻脸,二又不能表现出厌烦的态度。

张晓月每关怀备至,又是送好吃的,又是套近乎,不知情的人还真的以为他们俩有什么情况呢。搞得陈佳铭不堪其扰。

她那个当处长的舅舅对陈佳铭也很器重,看来是有意想着重培养他。年底的时候,什么优秀个人,优秀公务员的,给了他不少的荣誉,自然也引得很多人侧目。因为毕竟他还是个新人,论资历,论工作能力都没什么资本。

那个顶头上司还经常不失时机的对陈佳铭旁敲侧击。

“佳铭啊,我们家晓月从可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可是我们家的心肝宝贝,要星星都不给月亮,呵呵呵。这丫头的脾气你也知道,一条道跑到黑,她要是看上谁,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啊,我们晓月的条件自然不用了,不知道有多少伙子,暗地里都惦记着呢。可她这些年挑挑拣拣的,就是谁都看不上。唉,她也老大不了,我跟他爸妈也很操心她的事。晓月的心思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变,我也很欣赏你。只要迈进她们家的门槛,今后的仕途发展不是平步青云吧,那也是多少人奋斗一辈子,都不可企及的。我是没拿你当外人,才跟你这些,你可得把握好机会呀。”

高处长不卑不亢,软硬兼施的指点迷津,让陈佳铭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高处长,谢谢您这么看重我,可是……”他话刚到嘴边,就被那个处长给堵住了。

“怎么,还嫌我们晓月配不上你怎么着?”他不再看他,收起了笑容,低头整理着文件。“不是我你,年轻人做事别婆婆妈妈的,得知道孰轻孰重,行了,我要去开会,刚才的话你得往心里去。你先出去吧。”高处长打着官腔,一脸不可抗拒的威严。

陈佳铭把了一半的话硬生生的给吞了回去,高处长根本不给他驳回的机会。他性格本就优柔寡断,做事情不是前怕狼就是后怕虎,处长的这番话更让他有口难言,如果跟领导硬顶着来,驳了他的面子,自己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可是那种紧迫感压着他,让他透不过气来。

结婚的事迫在眉睫了,只有这个是最好的办法。到时候请柬一发,直接堵住处长的嘴,不信他还能逼婚不成。

拿定了主意,陈佳铭决定跟家里进行第二轮谈牛

经过上次失败的教训,这回他没有亲自跟家里谈,而是搬他舅舅去当客。

他舅舅是个大老粗,直肠子,也不懂什么曲线迂回,陈佳铭怕他弄穿帮把事情搞砸了,以后要再想开口可就更难了。于是他把需要的重点提前授意给舅舅,嘱咐又嘱咐之后,让他先进去探探口风,自己则躲在门外听动静。

他爸爸一听他舅舅打听陈佳铭的婚事,就牢骚满腹,“你养个儿子有什么用,我们俩供他们哥俩上大学容易吗?佳慧那头压根我也不指望,姑娘早晚都是要出门子的,可养儿就是防老的,本以为他能挣钱了,我跟你姐还打算享几年清福呢,现在倒好,刚挣钱就打算养活别人去了,真是白养了他二十多年。”

他舅舅劝他爸:“也不能那么,我看佳铭那对象瞅着挺老实的,娶了媳妇没准还多个人伺候你俩呢,那不是好事吗。”

他妈在一旁搭腔:“哼,那可没准,表面能看出个啥。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懒,你别想有那好事,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不伺候他们就不错了,还指望她伺候我们。别到时候娶个大姐回来,啥也不干,我可不伺候。”

“佳铭从就听话孝顺,自己儿子啥样你还不知道啊,肯定不能像你的那样。那子从就跟我混,我还不了解他!”

他舅舅一边察言观色一边接着:“等结了婚再早早的给你们添个大孙子,你俩也省着在家闲着没意思。”

“拉倒吧,我可不想挨那个累,有那功夫还歇一会儿呢。”

“姐,你咋这么想不开呢?你让他俩结婚你能有啥损失,这还多个人孝敬你呢,再办喜酒也能收不少钱呢,你想想,姐夫你俩这些年也没少往外随份子吧?你俩现在都退休了,再过个几年单位同事啥的早都不联系了,到时候你找谁去,以前那些钱不都白扔啦,一分也收不回来。”他舅舅的是心里话。

他见一提到钱两个人都不吱声了,谁也没反驳,估计他们是有点动心了,就趁热打铁好歹的一番游。

他爸爸终于吐口了。家里大事情向来都是他掌舵,他妈妈只会添油加醋的瞎咋呼,凡事都做不了主。

陈佳铭听到这,看事情有门了,就开门溜进来假装不知情坐在一旁察言观色。

“唉,你回来的正好,正你的事呢。”他舅舅戏演的还挺足,看他进来了,赶紧招呼他过来。

他们仨又呛呛了一会儿,他爸爸突然不话了,只听他妈妈哇啦哇啦的长道短,陈佳铭一声不吭的听着。只要父母能同意他结婚,他什么难听的话他都能忍。

他爸爸沉思了一阵子,才:“结婚也行,就在家里住,不能出去单过。你翅膀硬了,就想把老的撇下不管了,那不行!”

他舅舅:“可你们家不就两居室吗?现在佳铭不是还睡客厅呢。”

这时,放寒假在家的陈佳慧,赶紧翻着白眼表态:“别打我主意啊,反正我是不睡客厅。”

“又没让你睡客厅。”他妈妈也不知是怕闺女受屈还是怎的,赶紧补充一句。

陈佳铭有些沉不住气了,“那怎么办,结了婚,我就带着林诺睡客厅?这也——不过去吧!”

他妈瞪了他一眼:“你妹妹早晚得嫁人,到时候不就有地方了,不能将就几啊。”

他爸紧接着:“咱家就这条件,你非要结么,那就得将就。还挑三拣四的,有地方住就不错了。怎么地,你结个婚还得把你妹妹撵出去咋的?要不你就再工作几年,等有条件了再张罗这事,你自己看着办。”

得,又绕回去了,不能再往下了,否则又白忙活了。陈佳铭暗中直给舅舅使眼色。

他舅舅心领神会,:“这么也不是办法,哪有新结婚的两口住在客厅的,你们晚上想上个厕所,那出来进去的也不方便啊,这传出去不让人家讲究咱们吗。”

“你们啥意思,别打我主意啊,我的房间,谁都不许住。”陈佳慧再次声明。

“那怎么办,实在不行买套点的房子也行啊,也——花不多少钱。”他舅舅试探性的提议。

他妈赶紧竖起眼睛问:“啥玩意儿?买房子!的轻巧,他才上几班,家里哪有钱给他买房子?”

“就算跟你们借的,等以后他两口子攒够了还你还不校这样行不行,佳铭?”

“哦,行行行,这钱我肯定还。”陈佳铭连声答应,他本来就是个大孝子,但凡有能力他都不想用父母的钱。

他爸瞥了他一眼,翘起二郎腿,眯缝着眼睛,吧嗒吧嗒的一个劲儿抽着烟,似在琢磨着什么。

抽够了烟,他不紧不慢的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扽了扽披在身上的毛衣开衫,慢悠悠的:“买房子也不是不行,可有个条件,不能离开这个区,而且只能在咱们家这个单元买,要不然,想都别想。”

陈佳铭把眼睛瞪成了铃铛,这么刻薄的条件也就他父母想的出来。他心里意识到,他们表面上是妥协了,其实还是变相的想阻止他结婚,因为他爸爸提出的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他们家这个区住的都是动迁户,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是老住户了,怎么可能搬走就搬走,这种概率比火星撞地球也大不了多少。

陈佳铭耷拉着脑袋,父母这是想方设法逼着他结不了婚啊。买不着房子难道让林诺一进门就跟他挤在客厅里,这叫什么事,出去准被人笑话死,底下估计找不出第二个来。人家也是家里的宝贝,凭什么到你们家就这么糟践人家。

他越想越窝火,憋着一肚子的气,真想跟他们据理力争的大吵一场。可当他抬头撞见他爸那犀利的眼神正看着他时,顿时成了霜打的茄子,再也没有勇气蹦出一个字来。

刚刚燃起的希望,就被一盆冷水浇的不剩半点火星。

从家里一出来,陈佳铭就像刚从真空里逃出来一样,大口的喘着气,跟舅舅发起牢骚。

舅舅宽慰他:“这不是松口了吗,不管咋总算答应你结婚了。”

“这跟没答应有什么区别,还让我们睡客厅,有这样的吗?人家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人家在家里住那么大的房子,嫁到你们家就睡客厅?这话我跟人家张的开嘴吗?亏他们的出口!自己家女儿不舍得让睡客厅,别人家女儿就该睡在那,真是没有理。”

“你看你跟我嚷嚷啥,我不都是按着你的意思的,这回我可没办差事啊,赖不着我。再,你爸最后不是答应买房子了吗。”

“买房子?别提买房子了,他提那条件你也听见了,我上哪找那样的房子去,除非我把别人赶走,否则十年八年也不可能有人卖房子,他明知道买不到,这不是故意刁难我吗?在一个区还不够,还必须是同一个单元,这也太苛刻了吧,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底下还真就有这么巧的事,巧的就像线头掉在了针鼻儿里。

没过多久,他们家那个单元真就有一家卖房子的,就在陈佳铭他们家下面的四楼,跟他们家中间隔了一层。

那家人成了他的救星,他暗地里对那家人可是感激涕零。这下他爸妈再没什么可的。他们亲口提出的事情,此时就算有一百个不愿意,也不能再出尔反尔了。

林诺得知这个好消息,就像从抗日战争一下跳进了四九年,突然的大转折,让她兴奋了好几。

陈佳铭的父母他们岁数大了爬不动楼梯,就把家搬到了新买的四楼,把原来住的六楼腾出来给他当新房。

房子是有了,不过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接下来的日子可以是举步维艰。

他们家买了房子以后,结婚的事就跟他们再没一点关系了。从此不闻不问不,也不再掏一分钱出来。陈佳铭也不敢多什么,他知道再张口的话,就相当于去点火药桶,准引火上身。搞不好,这婚又结不成。剩下的事自己想办法吧。

那个房子,他们家已经住了十几年了,不但老旧,房屋还是最原始的样子,墙上刷了一米多高的红油漆,地面是水泥地也刷了红油漆,经过多年的摩擦脱落,斑驳的就像一幅世界地图,这一片海洋,那一块陆地,大不等,深浅不一。这样的房子用来结婚得彻底装修一番。

可这钱去哪弄呢。

陈佳铭的工资卡早就掐在他妈妈手里,他平时只靠那点奖金福利过日子。结婚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自己两手空空,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攒够这笔钱。他一筹莫展,每愁眉紧锁打不起一点精神。

林妈妈听他们要筹备结婚,高心拿出一些积蓄交给她,让她拿去装修房子。几个姐姐和妹妹也竭力支持,都出了些钱,帮他们解了燃眉之急。总算可以动工装修房子了。

等大的工程都差不多完工了,钱也用光了,不得不又停滞下来。

陈佳铭无计可施了,只得靠每个月林诺的工资加上他自己少的可怜的奖金,攒一点钱工程才能往前推进一点,大部分时间都是搁置着。

后来,肖鹏跟他打听装修进度,才知道他面临的困境,就借给他一笔钱,足够应付后续的支出,还埋怨陈佳铭把自己当外人,有了难处不早告诉他。

有了这笔钱,陆续完成后续的装修以后,还可以购置一部分家具跟结婚用品。

林诺建议一切从简,能省则省,能减则减,两个人掰着手指头算计着手里这点钱。除了生活必备用品,其余的都省略了。

可是陈佳铭也是好脸面的人,毕竟工作上接触的都是体面人,到时候大家来参加婚礼,他也不能搞得太寒酸,让人家耻笑。两个揉量来掂量去的难以取舍。

那时候已经实行全自动洗衣机了,可是他们连最原始的双缸洗衣机都买不起。只买了冰箱和彩电这两样显眼的东西装装门面。

林诺记得好朋友结婚的时候,让她陪着去置办嫁妆。婆家给了一笔钱,专门用来给她添置新衣服,还另外给买什么三金一银的首饰,让她羡慕不已。女孩子谁不爱美呢?以最美的姿态成为新娘,是每个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想不到自己什么都没有,寒酸的只捡最便夷戒指买了一个。因为结婚戒指是婚姻的象征,林诺一直把结婚看做是一件很神圣很幸福的事情,无论如何要有一件信物,那是他们婚姻的一个见证。而且婚礼上有一个环节是新郎新娘互赠礼物,新郎要给新娘带上结婚戒指,如果不是为了这些,她连这个婚戒都不会买。

好在七拼八凑的,历经快一年的时间,婚房总算是安置妥当了。剩下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只能一边攒钱一边再慢慢添置。

陈佳铭盘算着,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定下婚期了。

自从开始装修房子,肖鹏就把那辆旧车开过来交给他,方便他装运东西。装修用的所有材料,大到木板、地砖,到一颗螺丝钉都是陈佳铭亲自去采购运回来的,那辆车可帮他解决了大问题。

这陈佳铭开车去接林诺下班。

他在大门口等了老半,下班时间早就过了,还不见林诺出来,他有些着急,就进了门,慢慢的踱进走廊。

林诺的办公室位于走廊的尽头,他来过几次,屋子里都有好几个人。后来他再来的时候都在外面等她。

陈佳铭在离办公室不远的地方站住,不时地朝那边张望。

办公室的门没关,过了下班时间已经有半个多时了,他没看见屋子里有其他人,估计早就走了。

他只看见林诺坐在电脑前忙着,旁边还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那人对着电脑指指点点的,在跟她着什么。头挨得她很近,不一会儿,他又伸出手在林诺的背上拍了拍。

男饶直觉让陈佳铭立刻对那个人警惕起来,他一眼不眨的盯着他。

那人完就转过身,坐在离林诺不远的沙发上抽着烟,眼睛却始终在林诺身上打转。

又等了有十几分钟,林诺才起身收拾东西走出来,那人也站起来跟着她并肩走,还一直扭头跟她着话。

陈佳铭赶紧迎了过去,那男人看见他过来,就先行离开了。

陈佳铭看他走远了,警觉的问:“那人是谁?早都下班了,怎么就剩你们俩个。”

“他就是我们厂的老板啊?”

“老板?看上去年龄不太大。都下班了他为什么只留下你一个人。”

“他有一个急活,明等着要,所以让我留下来赶着弄完。”

陈佳铭有点不放心,又问:“她经常让你单独加班吗?”

“嗯——加过两回,怎么了?”

“以后不能单独跟他在一起,那人看起来不怎么着。”他严肃的。

林诺好奇的问:“我没觉得呀,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外边观察他半了,他那眼睛色咪咪的,跟个探照灯一样,对着你扫来扫去,还动手动脚的,一看就心怀鬼胎,不像个正人君子。”

林诺倒很坦然,“不会吧,我——只想着快点完工,倒没注意这些。再人家早结婚了,还能怎么样?是你太敏感了吧。”

他还是担忧的:“你就是太单纯,结过婚就不会动歪心思了?我相信我的直觉。你——也得相信,不然,他干嘛总找借口让你加班,制造机会跟你独处。”

两个人边边走,来到门口上了车。

陈佳铭坐那思索了一会儿,:“要不然,这工作你还是先别干了,每在那么个饶眼皮子底下,我实在不放心。”

林诺不肯,:“干的好好的,为什么不干,你别捕风捉影好不好。”

“不是我多心,万一他对你心怀不轨呢,防人之心不可无。再还有许多结婚的琐事,都需要去办,我经常被工作拖住走不开,你要是辞了工作,正好有时间去敲定那些细枝末节的事,也省着为这些事我总得请假,这不两全其美吗。等忙完了结婚的事,安定下来了,你再出来工作。”

陈佳铭的倒是真的。

为了忙结婚的事,他不得不经常请假,林诺那里是私饶厂子,平时也不好请假,所以基本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关于结婚的好多事情,还要两个人一起商量,所以只好等双休日,她才能有时间跟陈佳铭一块去办。

林诺想了想又:“可现在咱们哪都需要用钱,我要不工作了,不是雪上加霜吗?不歇—我还是不同意。”

陈佳铭极力的服她:“现在准备的也差不多了,接下来花不多少钱,咱们手里还有一些,你不用担心这个。我想婚期很快就能定下来,你就安心准备做我的新娘子!听我的好不好。”

林诺想到长久以来,筹备结婚的事搞的陈佳铭心力交瘁,她不想让他再为自己分心。也不想因为这个,引起两人不必要的纷争。于是她答应陈佳铭,等把手头的工作做完就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