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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小说网 > 历史 > 锐士营 > 第343章 各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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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廿五,雨过晴。

瘦猴躺在伤兵营的木板床上,盯着屋顶看。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泥地上投出方形的光斑,灰尘在光里飞舞。

背上的箭伤已经处理过了,苏婉亲手取的箭头,敷了金疮药,包扎得严严实实。左腿的伤口深些,缝了七针,现在还不能下地。但比起死在河里的兄弟,这已经算轻伤了。

门帘掀开,老猫走进来。

老猫穿着斥候营特有的深色劲装,腰间挂着短刀和绳钩,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很锐利。他是斥候都统领,北疆情报网的头子,直接对陈骤负责。手下有瘦猴这样的好手三十多人,散在草原、京城、乃至江南。

“还疼吗?”老猫在床边坐下。

“还好。”瘦猴想坐起来,老猫按住他,“躺着吧。你这趟……干得不错。”

瘦猴咧嘴,笑容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信送到了?”

“送到了。”老猫从怀里掏出个布袋,倒出几粒碎银子,塞进瘦猴手里,“这是将军赏的。另外,兄弟们的抚恤已经发了,每人三十两,送到他们家里。”

瘦猴握紧银子,银子冰凉,硌得手心疼。三十两,一条命的价格。李子家里有个瞎眼的老娘,黑子才刚娶媳妇,大锤的儿子还没满月……现在都没了。

“老猫,”瘦猴声音发哑,“‘狼主’那边……”

“将军有安排。”老猫,“你先养伤,养好了还有事做。孙文那封信,很重要。将军,等秋收演武完了,要动一动‘狼主’的老巢。”

“动老巢?”

“嗯。”老猫压低声音,“‘狼主’在狼居胥山存了三个月的粮,够一万五千人吃。咱们要是能烧了那些粮,他这个冬就难过了。”

瘦猴眼睛亮了:“我去!”

“你先养好伤。”老猫拍拍他肩膀,“到时候少不了你。”

他起身要走,瘦猴叫住他:“老猫……那兄弟们的坟……”

“葬在阴山南坡,面朝北。”老猫,“让他们看着草原,看着那些胡狗怎么死。”

门帘落下,老猫走了。

瘦猴躺回去,看着屋顶。阳光在移动,从床尾慢慢移到床头。

他闭上眼,想起渡河时黑子中箭的样子——那一箭射在胸口,黑子栽进水里,连喊都没喊一声。还有李子,被疯马撞翻的胡骑乱刀砍死,肠子流了一地。

这些画面,他得记着。

记着,才能让那些胡狗血债血偿。

同一时刻,黑水河北岸。

耿石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片营地。营地不大,几十顶帐篷,扎在一片缓坡上。帐篷是白狼皮缝的,在阳光下泛着乳白的光。营地里有人走动,大多是女人和孩子,男人应该都去放牧了。

他身边跟着五个亲兵,都穿着晋军制式皮甲,但没带长兵器,只配了腰刀。马背上驮着几个木箱,里面装着丝绸、茶叶、盐块。

一个白狼部骑手从营地里驰出,到三十步外勒马,用生硬的汉话喊:“来者何人?”

耿石抱拳:“北庭都护府使者耿石,奉镇北侯之命,求见白狼部首领。”

骑手打量他几眼,调转马头:“跟我来。”

耿石催马跟上。进营地时,不少白狼部的人从帐篷里探出头看。女人抱着孩子,孩子瞪大眼睛——他们很少见到汉人军官来营地。

首领的帐篷在营地中央,比别的帐篷大一圈,门口挂着狼头骨。耿石下马,掀开帐篷帘子走进去。

帐篷里光线昏暗,地上铺着狼皮,正中坐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脸上刺着青色的狼图腾,左耳戴金环。这就是白狼部首领,乌维。

乌维身边站着个年轻人,二十来岁,是乌维的儿子乌力罕。乌力罕眼神警惕,手一直按在腰刀上。

“坐。”乌维指了指对面的狼皮。

耿石坐下,亲兵把木箱抬进来,打开。丝绸在昏暗的光线里依然亮眼,茶叶散发出清香,盐块雪白。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耿石。

乌维看了一眼,没动:“耿使者远道而来,不只是送礼吧?”

“首领明鉴。”耿石,“九月十五,镇北侯将在黑水河北岸演武,特请白狼部、黑水部首领前往观礼。届时,可详谈互市事宜。”

“互市?”乌力罕开口,声音带着讥讽,“你们汉人的互市,就是拿些绸缎茶叶,换我们的马匹皮货。可盐铁呢?你们给过吗?”

“这次给。”耿石平静地,“只要白狼部愿归附大晋,互市不仅开盐铁,还可开兵器——当然,是有限制的。但总比‘狼主’只许空诺强。”

乌维眼睛眯起来:“‘狼主’也派人来过。”

“我知道。”耿石,“他许你们四成战利品,对吗?但首领想过没有,‘狼主’若能轻易攻破北疆,何必来拉拢你们?正是因为他攻不破,才需要你们当炮灰。四成战利品?等你们替他死伤过半,剩下的人还能拿到多少?”

乌力罕冷笑:“那你们呢?你们就不会让我们当炮灰?”

“会。”耿石实话实,“但不一样。归附大晋,你们是藩属,战时需出兵助战,但战利品按功分配,战死者有抚恤。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互市长开,盐铁常樱你们的女人孩子,冬有盐吃,有铁锅用。你们的战士,有铁制兵器,不用拿骨箭去射晋军的铁甲。”

帐篷里安静下来。

乌维盯着耿石,看了很久,然后:“我需要时间考虑。”

“可以。”耿石起身,“九月十五,黑水河北岸,镇北侯恭候首领大驾。去或不去,首领自行决断。只是……”他走到帐篷口,回头,“‘狼主’秋后必南下,届时刀兵无眼,白狼部若还在观望,恐遭池鱼之殃。”

完,他掀帘出去。

乌力罕要追,乌维抬手止住。等耿石走远,乌力罕才低声:“阿爸,这个耿石……左手是残的。”

“我看见了。”乌维,“但他眼神很稳,话不卑不亢。陈骤派这样的人来,是有底气的。”

“那咱们……”

“去看看。”乌维,“九月十五,去看看晋军到底有多少斤两。”

阴山军堡,校场。

熊霸站在三百新兵面前。新兵们已经练了十,队列齐整了些,持盾举矛也有模有样。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今练合击。”熊霸,“三人一组,一人持盾在前,两人持矛在后。盾手蹲,护住三人;矛手从盾侧出矛,刺,收,再刺。要求:快,齐,狠。”

他亲自示范。叫出两个亲兵,三人一组。熊霸持盾蹲在前,两个亲兵持矛在后。他吼一声“刺”,两根长矛同时从盾侧刺出,矛尖齐平,收回来时动作一致。

新兵们看着,有人咽了口唾沫——这要求太高了。

“练!”熊霸吼。

新兵们开始分组。三人一组,很快发现问题:盾手蹲得太高,矛手出矛时机不对,收矛速度不一……校场上乱成一团。

熊霸不骂,就挨组纠正。走到一组面前,这组的盾手是个大个子,但蹲不稳,盾牌晃。

“腿。”熊霸踢了踢他的腿,“再蹲低,重心压稳。你是盾,你倒了,后面两个都得死。”

大个子咬牙蹲得更低。

又走到一组,这组的两个矛手出矛不齐,一个快一个慢。

“听我号令!”熊霸站在他们面前,“刺!”

两人刺出,还是不同时。

“再来!刺!”

“再来!”

练了二十遍,终于齐了。两个矛手汗如雨下,手臂发抖,但眼神亮了——他们做到了。

就这样一组一组练。从辰时练到午时,太阳升到头顶,晒得人头皮发烫。新兵们浑身湿透,但没人喊累——熊霸自己也一身汗,腰侧的伤疤位置隐隐作痛,但他没停。

午时休息一刻钟。新兵们瘫坐在地上喝水,熊霸走到校场边,撩起衣襟看了看伤疤——愈合得很好,只是剧烈活动时还有些牵扯福苏婉过,这是正常的,再养半个月就彻底好了。

“熊憨子。”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熊霸回头,看见窦通骑马过来,在栅栏外勒住马。窦通刚从秃鹫谷回来,甲胄上全是尘土,脸上带着笑。

“窦校尉。”熊霸抱拳。

“练得怎么样?”窦通下马,走进校场。

“还成。”熊霸,“就是时间紧,得狠练。”

窦通看了看那些瘫坐的新兵,又看了看熊霸汗湿的衣甲,点点头:“像我的兵。九月演武,带他们去?”

“嗯,将军点了名。”

“那就好好练。”窦通从马鞍袋里掏出个布包,扔给熊霸,“接着。”

熊霸接住,打开一看,是几块肉干,还有一瓶药酒。

“肉干是秃鹫谷打的黄羊,我自己熏的。”窦通,“药酒是李敢那厮从平皋弄来的,治旧伤管用。你腰上那伤,睡前擦点。”

熊霸握紧布包,喉咙有点堵:“谢……谢校尉。”

“谢个屁。”窦通翻身上马,“好好带兵,别给老子丢人。走了。”

他调转马头,往堡里驰去。熊霸站在那儿,看着窦通的背影消失在堡门方向,许久没动。

然后他转身,对还在休息的新兵吼:“都起来!接着练!”

新兵们哀嚎着爬起来。

阳光很烈,但练兵的声音更烈。

洛阳,兵部衙门后巷。

岳斌从侧门出来,手里拎着个食盒,像是要回家吃饭。盯梢的人还在街角,装作在买炊饼,眼睛却往这边瞟。

岳斌装作没看见,沿着巷慢慢走。走到一个岔路口时,白玉堂从墙后闪出来,迅速和他交换了食邯—岳斌手里还是那个食盒,但里面的东西已经换了。

“赵四今去了城南的‘醉仙楼’,见了个人。”白玉堂低声,两人并肩走,像普通路人,“那人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但走路姿势……像宫里的太监。”

岳斌心一沉:“冯保的人?”

“八成是。”白玉堂,“他们谈了约一刻钟,赵四出来时,怀里鼓囊囊的,应该是收了钱。”

“盯紧他。”岳斌,“看他下一步动作。”

“已经在盯了。”白玉堂顿了顿,“还有件事,王明德今又被叫去政事堂,回来时脸色很难看。卢杞可能真要对他下手了。”

“怎么下手?”

“御史台那边在传,王明德收受北疆贿赂,奏折不实。”白玉堂冷笑,“都是谣言,但传开了,就够他喝一壶的。”

岳斌皱眉:“得帮他。”

“徐公爷已经在活动了。”白玉堂,“但卢杞势大,硬保保不住。徐公爷的意思是……让王明德自己上个请罪折子,认个错,比如核查文书时有所疏漏,然后自请罚俸。这样先退一步,卢杞就不好再穷追猛打。”

“王明德肯吗?”

“徐公爷去了,应该肯。”白玉堂,“他是个明白人,知道留得青山在的道理。”

两人走到巷口,分开。岳斌继续往家走,白玉堂拐进另一条巷子。

盯梢的人跟了上来,还是不远不近。

岳斌心里在算:赵四、冯保、卢杞……这条线越来越清楚了。但现在还不能动,得等,等北疆演武,等“狼主”南下,等陛下……或者等陛下驾崩。

他握紧食海盒子里是陈骤让人抄送的那封信的副本,还有徐莽查到的赵四贪墨的证据。

岳斌回到院。院子很简朴,两间房,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他调任兵部郎中后,就住在这里。

他关上门提笔写密信,给陈骤的,汇报京城的情况。写完了,用密语加密,封好,等明让白玉堂送走。

草原,狼居胥山南麓。

“狼主”哈尔巴拉站在粮仓前。粮仓是半地穴式的,挖进土里一丈深,上面盖着木顶和草皮,从远处看像个土丘。这样的粮仓有十二个,分布在三个山谷里,每个能存粮五千石。

亲卫队长跟在他身后,低声汇报:“……白狼部乌维要考虑,黑水部首领巴特尔也没给准话。两部都在观望。”

“观望?”哈尔巴拉冷笑,“等陈骤演武完了,他们就不观望了。必须在那之前,让他们倒向咱们。”

“可是……”

“加派人手。”哈尔巴拉打断,“告诉乌维和巴特尔,我亲自去黑水河,在他们面前演武。让他们看看,是我‘狼神之子’的骑兵强,还是陈骤的晋军强。”

亲卫队长一惊:“主上要亲自去?太危险了!”

“危险?”哈尔巴拉转身,盯着他,“我父王败走时带着三十个亲卫逃到漠北。那时候不比现在危险?现在我有铁骑,还有三千西域雇佣兵,怕什么?”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南下的路线上:“九月十五,陈骤演武。我九月十四就南下,先到白狼部营地,当着乌维的面,展示兵力。然后去黑水部,同样操作。等两部见了我的实力,自然知道该选谁。”

“那……晋军那边?”

“赵四会有消息的。”哈尔巴拉,“我花了大价钱,他不敢糊弄我。陈骤演武的时间、地点、兵力,我要提前三知道。”

“诺!”

亲卫队长退下。哈尔巴拉一个人站在粮仓前,看着那些土丘。

粮草充足,兵力强盛,内应得力。

时、地利、人和,他占了两样。

就差最后一样——白狼部、黑水部的归附。

只要这两部倒向他,他就能从侧翼牵制陈骤,正面突破野马滩。然后南下,劫掠晋地,壮大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