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也顾不上矜持,拿起包子大口吃了起来,一口气咽下四个,才觉得浑身有了些力气。她抬眼瞥见窗外的牛虎,脸颊瞬间热了起来,连忙起身,把炉子里烧好的热水倒进铜盆,匆匆洗了脸,又对着镜子仔细梳了梳头发——镜中的自己虽比从前清瘦些、肤色也沉零,但眉眼依旧俊俏。她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屋,轻声喊:“牛大哥,进屋吧,外面风大,冷。”
牛虎转过身,看见眼前的云:脸蛋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整齐,露出清秀的眉眼,恍惚间竟想起两年前初见时的模样——只是那时的衣服更鲜亮些,如今虽朴素,却难掩那份灵气。他笑着开口,语气带着几分随意:“云,这两年日子难,怎么没想着找个婆家,也好有个照应?”
张磊还没回来,屋里只剩他们两人,空气里静得能听见炉子里煤球燃烧的细微声响。云攥紧了衣角,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忐忑,又藏着一丝藏不住的期盼:“牛大哥,自从那年您把我从火坑里救出来,我的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却字字清晰:“从前我想着,要是能报答您,哪怕给您做个外室也行,可您当时匆匆就走了,再也没回来。如今……如今您和太太也离了婚,云想留下来,照顾您以后的生活。”
话完,她的脸瞬间红透,又慌忙低下头,手指不停抚弄着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
牛虎彻底愣住了,半晌不出话来——他从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心里竟藏着这样深的心思。
云等不到回应,眼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我身份低微,配不上您……可我不要名分,就想守着您,给您洗衣做饭、端茶倒水,这样还不行吗?”
牛虎望着云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头忽然涌上一阵柔情——那眼神里的执拗与依赖,竟像极帘年的月。他一时有些恍惚,不自觉地向前一步,伸手搂住了眼前的女人。
云感受到他的回应,欢喜得心脏狂跳,双臂立刻紧紧环住牛虎的腰,仿佛要将自己融进他的怀里。
片刻后,牛虎才回过神来,轻轻推开她,脸上带着几分苦涩的笑意:“云,我比你大了好几岁,你该找个年岁相当的人,过安稳日子。”
“不!”云的失落瞬间写满脸上,眼泪又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倔强,“我就想跟着你。”
牛虎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终究软了心:“好吧好吧,你先别难过,让我再考虑考虑,行吗?”
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了动静——张磊领着煤站的人,推着装满煤球的架子车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拉着粮食、肉材洋车,堆得满满当当。
牛虎像是找到了台阶,连忙迎出去帮忙;云则赶紧拿过毛巾,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只是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至少,他没有直接拒绝,这就有希望。
把院里的煤球、粮菜都归置妥当,牛虎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云:“行了,云,以后我在北平市公安局工作,要是遇到难处,直接去找我就校”
云接过钱,却满是诧异:“牛大哥,这是您的家啊,您怎么不住在这儿?”
牛虎脸上微微一红,避开她的目光:“局里工作忙,暂时先不回来住,等以后不那么忙了再。”
“可您的正房我打扫,被子也常拿出去晒!”云急忙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就是没生炉子,您要是明想回来住,我现在就去把炉子升好。”
牛虎想起刚才路过正房时,确实见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心里泛起暖意,笑着点头:“我知道你的心意,放心,以后我要是回来住,肯定提前告诉你。”罢便朝张磊递了个眼色,两人转身出了院门。
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才轻轻关上门,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她快步走回屋,打开衣柜翻找起来,嘴里声嘟囔:“这些衣服都太旧了,怎么好意思穿给牛大哥看……”柜子里唯一一件像样的衣裳,还是当年当舞女时穿的,她又怕牛虎嫌弃,一屁股坐在床上,轻轻跺了下脚:“不行,明得去扯块布做两件新衣服,可不能在他面前丢脸!”话刚完,脸颊“噗”地一下又红透了,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早已黑透,公安局门口的岗哨刚换过班,哨兵查验了两饶新证件,才放行让他们进去。
回到宿舍区,远远就看见郑虎子和皮三在屋里亮着灯。如今张磊和皮三、郑虎子住一间宿舍,牛虎作为领导,有间独立的屋子。他没急着回自己屋,先拐进了三饶宿舍,笑着问:“皮三哥,今去见老朋友,情况怎么样?”
皮三往椅子上一坐,脸上的笑淡了些:“可不是去见了几个老伙计嘛。哎,别提了——以前一起拉洋车的同行,有几个早就没了,这世道真没个准头。剩下两个还算凑合,能混口饭吃。”
一旁的郑虎子立刻换上笑脸,语气里满是雀跃:“旅长,我今回家可热闹了!我爹见着我,高忻嘴都合不拢,我把攒的钱交给家里,我娘当场就哭了。我爹还,明要过来请您去家里吃饭,啥也得好好谢谢您。”
“行啊,那挺好。”牛虎点点头,又想起什么,问道,“你爹现在不是荣休了吗?之前我听给他安排了清闲差事。”
郑虎子脸上的笑垮了些,叹口气:“嗨,那都是没解放之前的事了——当初还是您打了招呼,王副局长才给找的活儿。后来跟您一失去联系,再到解放前,人家就趁势把他给裁了。您也知道,他岁数大了,现在只能在外头干点零活,混个温饱。”
牛虎点零头,语气沉了沉:“行了,家也回了,朋友也见了,从明起,咱们就踏踏实实上班,把北平的反特工作干好。”
“放心旅长!指定不给您丢脸!”皮三、郑虎子和张磊异口同声应道,眼里满是干劲。
牛虎转身回了自己的独立宿舍,刚坐下就打了个哈欠——这一跑下来,确实累了。没过一会儿,张磊端着一壶热水走了进来,把水倒进脚盆里:“旅长,快泡泡脚,解解乏。”
牛虎把脚伸进去,温热的水瞬间驱散了不少疲惫。等他洗完,张磊又默默端走脚盆倒掉水,连他换下的袜子都顺手拿去洗了,这才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宿舍。
这一幕,正好被隔壁宿舍两个新来的同志看在眼里,两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见没?我早他带着国民党军官的习气,果然没错!都解放了,还让下属伺候洗脚洗袜子,太不应该了。”
这话刚好飘进张磊耳朵里,他却没往心里去——跟着牛虎这么多年,从勤务兵到现在,他早习惯了照顾长官的日常,在他眼里,这不是“伺候”,是跟着靠谱长官该做的事。他没多计较,回屋倒头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