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白年径直啜了口茶:“荣王当家一事,倒也忙慌不得,徐衢衍既已攒动势力,那此事务必要谨慎从长。只是往后呀,殿下还应广纳善谏,莫再要一言堂,以免重蹈覆辙咯!”
语态有些轻慢与随意。
靖安眸光发凉地并未直视其。
崔白年笑眯眯地起身,携子躬身告退。
靖安唤住崔玉郎,语声嘶哑:“麟娘,这几日可好?”
崔玉郎拱手作揖:“都好——只是前些日子自您处回府后,埋头伤伤心心哭了好几场,话里话外对您...”似在斟酌用词:“有些不理解。如今倒也想通了,便也没多少愁容了。”
傅明姜这孩子,向来是个心弱肚宽的,能想通当然是最好。
靖安也算了却一桩沉甸甸的心事,挥挥手,叫袁文英与周芳娘也走。
袁文英先校
周芳娘在堂中低头摩挲鞋底半晌,畏畏缩缩却并不告退。
靖安双眉紧蹙:“你还有什么事?”
周芳娘语声呜咽:“...有一事,妾身未曾想通...”
“。”
“常..常蔺明明未曾服用过‘牵机引’,怎么进了御史台不过九日,‘牵机引’的药效便发作了?”
靖安疲惫地揉着山根处,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是些个蠢问题。
“...那个郎中既能诊出‘牵机引’,又如何不能炮制?药方子里的主心骨药材便是那剧毒牵机,偏门医书上或也有过记载,他随意给常蔺喂些,便可起药效引发后文——”靖安眯着眼摆摆手:“你先走,去观案斋看一看,莫要给那徐衢衍再留下任何把柄。”
赶人并未赶动。
周芳娘呜咽,一边哭,一边迟疑道:“...医书上或许有,但,那郎中如何拿到过实物?妾身记得牵机长在玉门关外,玉门关守卫森严,兼之‘青凤’要以牵机入药,凡峭壁上的牵机药株均被北疆军看守了起来的呀...”
靖安抚额的手缓缓放下,深邃凝重地抬起眸子:“你是...给常蔺下药的人,是咱们‘青凤’知道‘牵机引’存在的人?”
靖安身侧端糕点的贺卿书,脚下一顿,目光紧紧定在两块青砖交接的缝隙郑
周芳娘哭哭啼啼,又低下头摩挲鞋底。
“别蹭了!”靖安怒火从心起,一声高喝后,跟着便是胸腔挤压出的剧烈的咳嗽。
贺卿书忙起身轻拍靖安后背。
靖安渐渐平复下来,满面被气憋得绯红:“要便,莫要装神弄鬼。”
周芳娘被吓得一激灵,跟着便垂下两行泪来,哭声哽咽嘈杂:“常,常蔺被抓入御史台前一日...西山大营右营校尉来过府上!他,他和侯爷屏退众人,交谈了许久,喝了茶也吃了酒..第二日侯爷就被抓进御史台了!妾身,妾身怀疑是他!”
“他?”靖安不知道这又是哪个角色:“他怎么会赢牵机引’?”
“他没有!但他背后的崔白年有啊!”周芳娘大哭:“他原是崔白年麾下的副将,侯爷升任西山大营校尉后,被崔白年安插进了营中!崔白年从头直尾都一直想侯爷死啊!不是他,是谁!是谁!”
周芳娘涕泗横流,似在悲愤控诉。
靖安似在沉思。
周芳娘偷觑靖安神色,内心却对山月涌现出了赞颂的情绪:果然山月劝解得对,要摘清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脱别人下水——常蔺的“牵机引”是她下的药,如今“青凤”自顾不暇,自然不会立刻来查,但一旦“青凤”脱身,靖安一定会查常蔺为何会中毒?到时她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肉了?
与其如此,不如先发制人,让崔白年先入为主地顶锅!
周芳娘暗自深喘几口粗气,莫名有了几分得意:谁能猜到,被所有人忽视的她,的她,出身下九流的低贱的她,竟有一能把这群高高在上的大臣、皇亲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还狠狠地报复了常蔺!
靖安唇角紧抿,袖口中紧紧攥住的手却暴露了她的情绪。
贺卿书低眉垂首藏在木匣后的暗处,眼珠子转了两圈,却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周芳娘欲告退。
身后却传来靖安低沉的嗓音将她唤住:“...如今风声紧,这件事,只有由你来做,好好将近两年入‘青凤’的女子查一查。”
这些日子不太平。
一个接一个的。
先是柳家,再是祝氏,跟着是薛晨,然后常家,如今一向牢不可破的同盟崔家也有了自己的心思...
不正常。
并不正常。
等等。
靖安眯了眯眼。
柳家、祝氏、薛晨...
都围绕着一个人。
“特别是柳氏。”
靖安声音很沉,像绑了一块巨石的扔进深潭,直勾勾地向着潭底坠去:“好好查一查柳氏,查她的来历,她和柳家真正的关系——”
靖安一顿:“如今柳环已丁忧赋闲,柳家无人做官,你让柳氏把她名义上的‘父亲’‘母亲’尽快接入京来,母家来人,岂能不住进薛南府?”
听到“柳氏”二字,周芳娘心头猛地一颤。
她却什么也不能。
她与柳山月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从苏哥儿失踪到常蔺中毒,她们都被紧紧连在一起,一旦供出山月,她做的那些事,也是瞒不住的——观案斋的账簿,给常蔺下毒,污蔑崔白年...够她死好多次了!
周芳娘唯唯诺诺地应声:“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