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凤凰小说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担架沉得像灌了铅,抬着政委赵刚的王石头和铁柱,每一步都挪得心再心,生怕颠着政委那口气儿。

后面跟着老孙(孙铁山)和另外两个牺牲同志的担架,盖着缴获的鬼子毯子。老蔫巴抱着裹二嘎的包裹,深一脚浅一脚,翠搀着他,柱子像个尾巴,紧紧抓着翠的衣角。

李大山拖着条胳膊殿后。肩膀上那伤,每次担架一晃悠,就跟有把刀在里面剜似的,疼得他直抽冷气,冷汗湿透了里面那层单衣,风一吹,透心凉。他咬着后槽牙,一声不吭,时不时回头瞅一眼,怕鬼子散兵游勇跟上来。

晌午头儿,找了个背风的山洼子歇脚。卫生员老刘赶紧凑到赵政委担架边,脸唰地就白了。他手指头搭在政委手腕子上,半没挪开,眉头拧成了疙瘩。政委那呼吸,细得跟蜘蛛丝似的,几乎摸不着,心跳也乱糟糟的,又快又没力气。

就在这时,前头探路的兵娃子连滚带爬地跑回来,脸冻得通红,可眼睛贼亮:“连长!李连长!看见啦!看见咱们的人啦!是医院抬担架的!还有骑兵!有骑兵!”

“啥?!”李大山像被针扎了屁股,噌地站起来,也顾不上肩膀疼了,踉踉跄跄就往旁边一个高坡上冲。

远远的,在那弯弯曲曲、被雪盖了一半的山道上,真有一队人!穿着灰蓝的军装,抬着担架,正一点一点往前挪!旁边还有十几个骑马的兵!一面的、画着红十字的旗子,在风里倔强地飘着!

“是医院!是来接咱们的!”陈连长扯着嗓子吼,激动得直跺脚。

“快!打信号!快打信号!”李大山感觉一股热气猛地冲上脑门,眼睛都模糊了。

一个战士手忙脚乱掏出信号枪。

砰!

一颗绿油油的信号弹,拖着长长的亮尾巴,一下子撕开了灰蒙蒙的,在风雪里特别扎眼!

远处那队人马立刻停住了,几匹快马像离弦的箭,朝着他们这边就冲了过来!

“政委!老蔫叔!咱们有救啦!”翠抱着柱子,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声音又哭又笑。

老蔫巴抬起浑浊的眼,看向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子,又低下头,把脸贴了贴怀里那个冰冷的包裹,干裂的嘴皮子动了动,没出声,只是把那的、再也不会喊“爷爷”的身体,搂得更紧了。

医院的医生护士呼啦啦围上来,场面一下子乱中有序。

带头的周医生,四十来岁,板着脸,一看就是见过大阵仗的。他只扫了一眼担架上的赵刚,眉头就锁死了。“失血太多,伤口烂了,人快不行了!必须立刻手术!担架!心点抬!稳当!”他声音又快又急,像下命令。

几个手脚麻利的护士立刻接手粒架,动作轻得像捧着刚出窝的鸟蛋。厚厚的棉被把政委裹严实,一根细细的管子扎进胳膊,吊着救命的药水(那会儿最好的就是葡萄糖和盐水了),抬着就往回跑。

周医生又挨个检查其他人。看到李大山肩膀那伤,他上手一摸,眉头皱得更紧:“骨头怕是裂了,口子深,再冻下去,这条胳膊都得烂!马上跟我回去清创!”他手底下飞快,重新给李大山清洗、上药、包扎、固定,动作利索得很。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老蔫巴身上,落在他怀里那个用毯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上。周医生蹲下身,轻轻掀开毯子一角,只一眼,就全明白了。

老蔫巴像被火烫了似的,猛地往后一缩,死死抱住怀里的包裹,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护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野兽护崽般的低吼。

护士吓得手一抖,差点哭出来,求助地看向周医生。

李大山拖着伤臂,艰难地挪过来。他蹲在老蔫巴面前,没去碰那包裹,声音低沉得像压着块大石头:“老蔫叔…咱…咱得让嘎子…入土为安。不能老这么抱着…冻着…孩子也…受罪…” 他不下去了,感觉嗓子眼堵得慌。

老蔫巴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李大山,里面翻腾着痛苦、绝望,还有一种让人看了心头发凉的怨。他猛地张开嘴,嘶哑的声音像破锣:“入土…安?…冰疙瘩地…冻死鬼的地界儿…安啥安?!…我孙子的热乎气儿…谁还我?!拿啥还?!啊?!”他吼着,枯瘦的身体抖得像风里的枯叶。

周医生默默站起身,对李大山和陈连长低声:“老人家…这是心伤透了。不能硬来。先一起抬着孩子走吧,到了医院…再。”

李大山沉重地点点头。他看着老蔫巴那副油盐不进、抱着孙子像抱着全世界的模样,心里像塞满了冰碴子。他示意护士把那个担架放在老蔫巴脚边。翠抹着泪,扶着老蔫巴重新站起来。老人抱着包裹,一步一顿,固执地不肯让任何人碰一下。

队伍重新汇合,规模大了不少。风雪似乎被甩在身后,越走越,色也亮堂了些,虽然还是灰扑颇。

傍晚时分,终于看到了山坳里那片熟悉的景象——几排低矮但结实的土坯房,屋顶上厚厚的积雪压得低低的,院子里竖着高高的线杆子,进进出出的人都穿着灰蓝色的军装,胳膊上戴着醒目的红十字袖标。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儿混在冷风里飘过来。

医院里立刻像上了发条。赵刚的担架被直接抬进了最里面那间亮着汽灯、门口挂着“手术室”牌子的屋子。门一关,那亮光就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沉重。

周医生亲自带着人把李大山送进了处置室。酒精棉球擦过伤口,那滋味儿,疼得李大山眼前发黑,冷汗哗哗往下淌。周医生手法又快又准,清创,刮掉烂肉,上药(那会儿最好的也就是磺胺粉),缝合,包扎,固定夹板。“万幸,骨头没全断,是裂了条缝。但你这伤口冻得太厉害,感染风险很高,必须绝对静养!不能再乱动了!”周医生一边忙活一边严厉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