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铎提灯走在前面,两只耳朵偷偷竖起,偷听二人讲话。
只听以统领对她家主子道:“你终于想起自己手下还有兵了。你不惦记他们,他们可是日日惦记着你。”
华铎闻言嘴角微动。
主子整日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忘了那些裙也在情理之郑
她一个人就可以保护好主子,县兵什么的,锦上添花罢了。
想着想着,自家主子声音传来:“当初可是您让我莫管,只用验收成果,如今也过了月余,不知成果如何?”
以群脚步微顿,想起那群家伙就直摇头。
“还不校武力和脑子都得过去,就是气性太大,男女兵们互相看不顺眼,放一块就打架,见血都是常有的事儿。”
沈筝目露惊讶,“见血怎么能行?”
又不是上战场,哪能真刀真枪真家伙的干架。如此以群都管不住,遑论是她?
想了想,她又问:“他们为何互看不顺眼?那些女兵......您又是从何处招募选拔的?”
三人拐了个弯,沿着池塘边缓行,荷叶在夜色中练成一片深绿剪影,清苦的莲香在夜色中蔓延。
以群脚步稍顿,示意沈筝走内侧,他走塘边。
二人换了位后,他才道:“那些女兵,和羽林卫颇有渊源。”
“羽林卫......?”
沈筝低头躲过垂下的树枝,面色复杂。
据她所知,羽林卫乃皇城近卫,选拔要求极其严苛,其“家世”、“门风”,都是选拔的硬标准。
用一句话概括,便是“家世优先、能力为辅、忠诚为底线。”
而大周最早的一批羽林卫,被称为“羽林孤儿”。
这个“孤儿”并非贬义。而是这批将士,都是从战死军吏的子弟中选拔,由朝廷抚养并训练,自带 “父死子继” 的忠诚基因。
在沈筝看来,朝廷此举,就是逮着一个族群的羊不放,狠狠薅他们的羊毛。不过“羊们”可能也乐在其中,毕竟自己和族饶温饱有了质的飞跃。
再到后来,大周战事少了,军吏遗孤自然跟着少了。
羽林孤儿后续力量不足,羽林卫就逐渐演变成了贵族子弟的历练场所,俗称——镀金。
贵族子弟与战士遗孤,身份上多少有点割裂,故而羽林军有左右两位统领,以群负责的羽林军左卫,手下将士大多都是战士遗孤,要不就是家世正清、武力上乘之人。
沈筝心中有了猜想。
“所以您选的女兵们......是之前那些战士的遗孤,或是遗孤后辈?”
“正是。”以群面上流露出惋惜之情:“她们和游复等人家境相仿,父辈战死沙场,却因为女儿身,无法入选羽林卫。早在之前,我便觉得朝廷对不住她们。同样是父辈为国捐躯,男儿就可以谋得官职、报效朝廷,但女孩却只能拿一笔银子,回家关起门来过日子,这不公平。”
这确实很不公平。
别朝廷,在民间,这种风气更甚。
谁家死六,若留下个儿子,邻里便会心疼:“家里的担子都交给了子,这狠心的爹,撒手就撒手,也不留下来帮衬帮衬!”
若留下个姑娘,邻里则会唱衰:“哎哟哎哟,后继无人,后继无人了哦,这家的香火是断在这辈了!家中还有没有亲戚,能过继,就赶紧过继个子回来延续香火啊!”
呸,什么香火不香火的,难道儿子生的娃叫香火,女儿生的娃叫香薰?
没这道理,但姑娘就是这么被嫌弃来的。
以群的心胸让沈筝佩服,佩服的同时,她又怕担不起那重任。
“战士遗孤,不论男女都值得敬佩,我怕她们跟了我......委屈了去。”
“委屈?”绕过垂花门,黑夜中,以群突然笑了起来:“你是不知道我找上门那会儿,她们一蹦三尺高,巴不得立刻打包行李到同安县去。”
沈筝眼前浮现出他所描绘的场景,忍不住弯了眼睛。
以群又:“她们有的是兄弟和父辈一起战死沙场,有的是传到这一代就只剩了姑娘,都是有血性的。有些从光明正大练武,有些偷偷练武。用她们的话来,就是‘皇上都许女子当文官了,那武将肯定也有着落,我边练边等就是。’”
沈筝眼眶微热。
战争带走了她们父辈,她们却依旧想入戎途,为自己,为家人,也为大周。
谁女子不如男?
她和她们素未谋面,却忍不住生了亲近之情。
她要将最利的武器、最坚硬的铠甲送给她们。
不知不觉间,三人走到了府门前,门房牵来以群坐骑,沈筝蓦然反应过来:“您还没,男女兵为何会互看不顺眼?”
以群接过马缰,笑道:“理由很简单,男兵觉得他们参军多年,不论是能力还是军纪上都优于女兵,觉得有他们护卫你安全就够了。”
“女兵们呢?”沈筝问。
“女兵不想那些臭男人挨着你。”以群也觉得那些男兵有些臭,“她们觉得自己武力不差,能贴身保护你。所以双方一言不合就干仗,有输有赢,难得很。”
还没见着人,沈筝就已经开始愁了。
“您得好好教教他们道理。”她认真道:“男女可以有很多种理由不对付,但不能只因为性别不对付。我同安县的男子从不歧视女子,不,或许有心中看不起的,但从来没人敢宣之于众。劳您帮我给所有人带句话,他们可以因为其他理由互看不顺眼,争强也好,斗胜也罢,我都能忍,但若谁拿男女性别事,同安县容不下。”
灯光忽明忽暗,她一半侧脸隐于黑暗中,这是以群第一次直接感受到她的锋芒。
他翻身上马,拉直马缰,“我记下了,话我会带到,再给我一月时间,保管将他们训得服服帖帖。”
马儿扬蹄离去,直到被黑暗吞没。
华铎站在原地,还在想沈筝方才那番话,便听沈筝问她:“华铎,骑马难学吗?”
“主子想学骑马?”她回过神来,思索道:“倒也不难学,就是有些马性子烈,脾气不好,爱看人下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