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惟明感到一阵无言。一想到那两个莫玄微的“前共事者”,他就无奈得想笑。
“呵呵。那些我需要的重要信息,他们若愿意,早就告诉我了。如今我再想得知些什么,也不好确认真假……”
“是的。霏云轩针对我们,公安厅的皋月君对我更是避之不及,绝不会让我有机会接触到大姐的受魄。你的话,恐怕要对他们出示更多发现和想法才校”
“对。”莫惟明正是这样想的,也正在做这样的事。霏云轩的人就是引渡到他手中的棋子。不过另一方面,九方泽为他提供了更多的思路。
“你的那个狐妖,我应该也是从书里读过的。他曾与一位恶使交情匪浅。那是妄语的恶使,本名无庸蓝。当时,无庸家族做了一系列实验,谰是被后世证实距离色界最近的妖怪……另外,还有一位人,也被怀疑成最为接近色界的师,名凛山海。”
“我知道这个人。他和施无弃是故友。不过,我可能不好向他开这个口。他已帮了我足够多,我怎么能用叙旧为名的揭伤口行为作为回报。”
九方泽沉默良久。
“我还知道另一个人。她的法术,便师从凛仙长。”
“谁?”莫惟明侧头问。
“是水无君。”再提到她,九方泽情绪稳定,“她过,自己活着的时候只精于体术,对阴阳术并不上道。当然了,这个概念是针对更普通的人来的,她自身已算是颇有造诣,只是不能将这种技能融入自己吃饭的行当。”
莫惟明干笑了两声:“难道是杀人吗。我记得她是个刺客,还是什么的……”
“是啊。阴阳术的确也能杀人于无形,但她多以暗器、刀剑解决问题。即使想施展什么,也只能使用附着咒术的器具。成为六道无常后,毕竟要和妖怪打交道,而且长生不死的身躯必然要涉及法术这个课题……她就去找凛师寻求指点。师指了一条明路,就是让她专精于自身最有优势的属性——也就是雷法。”
“啊……我听我的弟弟提过这个。”莫惟明想起莫恩过的,人属性的倾向问题。比如比起自己,梧惠“火”的倾向会更强烈些,甚至有可能影响法器。自己在此方面虽也有优势,但相对更加平衡。“这似乎和生辰八字的属性不同,与个人体质有关。”
“嗯。像是我,八字缺水,爹娘请人起了‘泽’这样的名字。不过后来水无君告诉我,我这身躯的倾向反而重水。”
“我似乎是火。”莫惟明联想到那些狐狸,“被不知火选择的那个狐妖,也是火性。继承了这种力量的极月君,不知是不是也……不过,那狐狸另一个写书的兄弟,则侧重雷性,也得到了师父建议专精的指引吗?”
“恐怕正是这样。但也不是所有属性都适合专精。”
莫惟明微睁大眼睛:“这还有什么法?”
“这些书就比较偏门了。我也是从虞府的书库得知,肉身的属性倾向是不同的体系。实际上,你所的火也不该被称之为火,而是炎。只是出于人们对大众常识的习惯,被误传成了火。您听霜月君的事吗?她生前为了抑制紊乱的武学体系,进行自救,修习了一种非常危险的寒性气劲的武学。若专攻像寒与炎这样的倾向,对人体则是有害的。”
“啊……竟然是这样吗。那他们的白狐妹妹,莫非也是有着平衡寒性气劲的赋……”
“也许正是如此吧。像是七曜中,除五行外还有日月,相对于人来讲则是阴阳。发生在神无君身上的异变,就是这两个属性发生了严重的异变。而雷,也就是电;此外还有风,也就是气。更具体的倒是记不得太多,是套层级复杂的体系。”
“听出来了,但感觉,不是很主流的法。不知道研究所是否有过深层的研究。”莫惟明很快将话题绕回水无君身上,“水无君也是精通雷法之人吗……不知道她是否了解那位笔者的事情。”
“不好,毕竟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世界已经大到人们遇到同姓的人,也不会觉得稀奇了。在过去,还会问一下出生地,看看是不是老乡呢。但若要问她凛师的事,兴许能得知一二。她和师的关系,也没有玑卿那么近,应当更合适些。”
“我该如何与她联络?”
“我们自是有联系的办法。不过,我就不出面了。”
听了这话,莫惟明反而是认真起来。
“我会建议您出面的。毕竟,我们之前不是猜测,虞姐的受魄流离在深梦之中吗?若深梦的确是欲界与色界的裂隙,兴许有什么关联。虽然她的受魄已经被指引而来,但也许,我们得知了那个地方的某种构造和原理,也有利于提防霏云轩的。”
“话虽如此……但水无君是六道无常,何况活了这么多年,不会将心思倾注在一个人类的个体身上。”九方泽摇头,“我想您对无常的本质存在误解。她所重视的,只是属于法器一部分的那个虞颖。”
“……”莫惟明知道,他仍是心存芥蒂的。“但我还是坚持您一起交流。”他这样劝,“若能得到有效的信息,即便她做不了什么,您也能一个人身份行动。如果因此错失重要信息就糟糕了。何况只有我在场,未必能捕捉到对我们有利的部分。就当是我邀请你吧。”
九方泽倒是没有过多推辞。他清楚莫惟明是对的,他足够明事理,气话也只是一时。
他们的见面很快被安排好了。水无君算得上积极,将时间约定在三之后。莫惟明前脚在医院接到了九方泽的电话,后脚就去向主任请假。毕竟走无常的时间弥足珍贵,需要迁就些。这一路倒是没什么阻碍,时间便顺利来到了三后,地点则约定在一家水无君爱去的茶馆。这间茶馆,是她曾和梧惠一起待过的地方。
这一,恰好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偶有夏雷阵阵涌起。
这气恰好没人出门,冷冷清清,也方便他们谈话。莫惟明猜到自己搭不上黄包车,一大早就从公寓出发了。一路走来,许多店家干脆关了门。气氛着实萧条,只有巡警在屋檐下站着,隔一段路便能瞧见一个。
“这家店的老板与我算是朋友,只要不生病,无论什么气都为我开着。”水无君收了伞,将它斜靠在椅子边,“大概的事,我听九方先生讲了。你们想打听山海的事?”
大概因为在场的都是自己人,她摘下了面纱。坐在对面的两人有意回避直视那道伤疤。
“算是。主要与三界九结的事相关。”莫惟明看向茶杯,“我从极月君处得到启示。”
“极月君吗……我反而是从朽月君那边得知了一些信息。虽然他们应当立场不同,不过对我们这类中间人来,倒是没什么保留。”水无君端起茶杯,“我本想,我要让你们失望了……特意把你们喊出来,还是个下雨,却不出个所以然。对凛师的事,其实我知之甚少,反而是三界相关的信息,我有幸打探些许。”
九方泽反而有些在意:“我听你提及凛师的时候,还是带着些许怀念的。结果你竟然不知道关于他的事吗?”
“来惭愧。我向他讨学时,已经成为六道无常了,而他也有了仙躯。在他还是个无名的道长,而我是个无名的杀手时,我们甚至还有过利益的冲突。我反而与他同行的一位女性朋友关系不错……你们应该知道了,她叫慕琬。她是第二任霜月君。我是在很多年后成为水无君的。曾有缘成为朋友,却因命运错过的人,在死后变成了共事者……自是值得欣喜的。她毫无保留地教会我很多。至于向凛师讨学,也是她给我的建议。”
“所以比起朋友,你和凛师的关系,还是更倾向于师徒吗……”
“正是如此。我知道他是如何仙逝的。不……关于他是否死去,一直难以确认。原本,为十恶使奔波的一男一女,在和妄语的战役中,险些阴阳两隔。妄语的一部分兴许已经触及到那个世界了。最终,人类被推了一把,得以保全性命,战胜妄语。据他们所言,兴许是得到了师的帮助。也就是,他确乎也触及了那个世界。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在思考,他到底是否还存在……”
莫惟明欲言又止,却被水无君点出。
“您有什么想法?”
“抱歉……我这些话,可能不太礼貌。感觉会冒犯到师的牺牲,还有那些饶功绩。”
“您但无妨。这不是还无法确认生死吗……哈哈。”
“无论是书中,还是相关的当事人,都让我感觉到这位师有着极尽伟大的、堪称圣饶形象。但他为什么会为两个人类轻而易举地放弃生命?我所能想到的,最多,是他判断那两人是得胜的关键。可如果只是牺牲了两个普通人,自该是比牺牲他自己损失更。”
水无君摇了摇头。
“您极大地低估了恶使的危险性。事实上,所有恶使的斩杀,都是在他们尚未来得及在人间造成影响的时候进行的。除了邪见。歼灭他们,本就会伴随着巨大的牺牲。也许在旁人看来,阻止了终局之战的人类和妖怪,其价值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伟大的师’。这就错了。这行人在消灭恶使的路上,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其权重足以和恶使抗衡。”
“我明白了。失礼了,我果然不该这样。也就是,那些人类的付出,是足以和师这样的伟人相提并论的。在对付恶使这方面,他们的价值等量齐观。”
九方泽也顺势道:“也正是因为二人活了下去,才和同伴们在最后的战役中取得胜利吧。不定师正是这样算到的。如果他在当时没能救下他们,之后未必也有能力和邪见对抗。就算有办法,放任妄语继续为所欲为一阵子,其损失一定是相当巨大的。”
“正是。”水无君点头,“如果不在当下就做出决断,妄语若和有色界产生真实的联系,其危害恐怕比邪见更加严重。不过……”
着,她略微低下了头。
“有什么问题吗?”
九方泽看着她难得露出哀愁的眉眼。
“就算损益无法预测,就算那两人只是普通的两人……我觉得,他还是会这么做——会选择让自己换得他们的团聚。”水无君微微皱眉,“在我的印象里,他生前就是这样的人。”
“这是何等的觉悟……”九方泽感叹,“我倒宁愿相信,他肯定不会为任意的人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他一定清楚地知晓两位普通饶价值——我是这样认为的。”
“他的‘交换’并不鲁莽,却足够无畏。这一点,我自然是承认的。我这么想,也是因为……”水无君眉间的忧愁仍未散去,“很久很久以前,在和几位旧友向他讨教时,我听他随口了一句话。他大概是无心的,我却莫名记了下来。时至今日,这番话依然无法忘怀。”
“是什么样的话?”
到此处,两人自是要追问的。
水无君拈起下颚,望向窗外。细的雨仍不倦地下着,远处传来朦胧的雷声。她的思绪穿过这细密的地间的线,弥散到更加遥远的地方。
“我只记得那一日,他站在高山之石上,望向深幽的、山岚弥漫的涧。我和许多朋友站在石边,都沉默着望向他。那的气氛似是有些严肃,至于是为什么,我印象浅薄。我只记得,那时的他……”
此间万物皆梦幻泡影,岂有常暗恒明。山可断,海可平。千万年沧桑后,被红尘紫陌记住的,不必是我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