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离开的第二。
义庄屋檐下的铜铃在晨风里打了个寂寞的哈欠,朱长寿裹着泛黄的薄被翻了个身,后脑勺正对着停尸房供台上的灵婴石雕们。
往日这个时辰,灵婴早该用冰凉的手拍他脸颊各种恐吓,可此刻停尸房里却静悄悄的。
\"莫不是昨日被吓到了?\"
迷迷糊糊想着,朱长寿把脚趾从被角探出来,晒到邻一缕晨光。
日上三竿时,朱长寿终于打着哈欠从床铺上滚下来。
前襟沾着隔夜的瓜子壳,他趿拉着布鞋晃到院中,随手从石桌上拎起昨夜的凉茶灌了一口,然后又懒洋洋地瘫在了藤椅上。
老藤椅的藤条在他落座时发出老迈的吱呀,倒像是替他喊出那声惬意的叹息。
掏出一支洋烟卷点燃,望着指间燃出袅袅青烟,朱长寿的双眼又忍不住地想要闭上。
午饭的炊烟比往常迟了两个时辰,炒饭就着土豆咸菜!
九叔不在,他也不用费尽心机地研究土豆套餐了。
饭后回到义庄的大厅,看着角落里摆着几捆厚厚的金箔纸,朱长寿伸了个带响的懒腰,装成没看见,转身就跑了出去!
在藤椅上享受着午后的阳光,朱长寿觉着:原来无所事事的负罪感,也会被晒化的。
暮色爬上院墙时,朱长寿正叼着洋烟数瓦片。
直到厨房的鸡蛋在锅煮好,心翼翼地送到了停尸房,他才算是干了今唯一的一件正经事!
九叔离开的第三。
傍晚的时候,铜盆里的洗脸水映出两个鬼头鬼脑的灵婴,朱长寿对着水面一龇牙,惊散凉影里灵婴。
从私房钱里拿出些碎银,他特意绕开洋货店,一步三晃
的跑去了茶楼!
夜色已沉,当茶楼书先生醒木一拍,惊得他手中南瓜子撒了半桌。
邻座穿绸衫的外来商人斜眼打量他一眼,撇了撇嘴刚要什么,却被同桌的人连忙捂住了嘴巴!
朱长寿挑衅似的梗着脖子恶狠狠地把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噎的他直翻白眼。
好在台上的叔叔先生把《聂倩夜会宁采臣》到紧要处,满堂喝彩让众人没注意他的丑样。
九叔离开的第四。
如前两一样,不过前一日听评书听得入迷,朱长寿起得有些晚。
傍晚的时候,朱长寿带了几两银子,去了酒楼!
前半宿在茶楼听了评书,后半夜在酒楼大厅看了跳舞……穿着比较清凉的舞蹈!
又是日上三竿,朱长寿才被灵婴揪着头发从被窝薅了出来!
给长明灯换好疗油,朱长寿有气无力地跑到了藤椅上又补了一觉!
傍晚时分,想要出门的朱长寿突然发现,铜镜里自己翘起的发梢像极了炸毛的狸猫,他蘸着唾沫压了三次都没驯服那撮倔强的毛发。
前半夜照例在茶楼听了书,不过后半夜的时候他去了醉仙楼——类似于上辈子午夜场!
醉仙楼跑堂的见到是朱长寿,连忙扯起夸张的笑容,客客气气地引他到了最前排……
西洋国舞娘腕间的银铃响得让堂客们心尖发颤,朱长寿目瞪口呆地望着台上。
直到某个旋转带起的香风掠过鼻尖,他才惊觉地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
不过见到周围的堂客纷纷打赏,他才慌慌张张摸出二两银子,却在指尖碰到对方胸前软肉时触电般缩回……
原来任家镇的夜生活这么有意思啊!
九叔离开的第五。
一觉睡到中午,傍晚时朱长寿先去了酒楼看了看跳舞……
醉仙楼的灯笼在暮色里摇成一片暖红,跑堂的见朱长寿踱着方步过来,忙不迭迎了上去:\"长寿少爷,今日雅座还给您留着呢!\"
跑堂躬身引路时,瞥见他的有些破烂的垮兜,嘴角抽了抽。
红纱帐里人影婆娑,醉仙楼的班主特意给前排添了张黄花梨圈椅,垫着上月从州府捎来的苏绣软枕。
朱长寿捏着三钱银子一壶的雨前龙井,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茶盏。
当舞娘水袖扫过他鼻尖时,他下意识往后仰了仰,然后火速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塞进了软肉中间,顺手还捏了捏!
跑堂呈上果盘时多放龙松子糖,班主特意送的!
朱长寿盯着琉璃盏里晶亮的糖霜,突然想起这是灵婴们,也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拿出一张黄纸,将霜糖全部收了起来!
不过当他捻起最后一颗糖时,却忍不住地含在嘴里!
不好吃,甜得发齁,直上脑仁,连台上咿咿呀呀的艳曲都冲淡几分。
后半夜回到义庄后,朱长寿笑嘻嘻地将霜糖摆在了供桌上,然后爬到了大头的雕像下,从下面掏出自己的私房钱。
九叔离开的第六。
午后的阳光依旧那么舒服,朱长寿躺在摇椅上数邻八遍自己的私房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几日的功夫,自己竟要动用老本了!
难道自己堕落了?
夜生活丰富了,可私房钱憋了!
不想,我要改邪归正,我要痛改前非,我要洗心革面,我要……
暮色染红义庄屋檐时,朱长寿对着铜镜正了正衣冠——今晚过后他就要改邪归正了,所以要玩得开心,穿的也不能太过随意了!
路过夜集时,卖香烛的孙婆子突然冲他吆喝:\"长寿哥今日气色亮堂,莫不是要去哪家做个法事?\"
朱长寿脚下一个趔趄,掩面而逃。
醉仙楼的金漆匾额下,跑堂的笑呵呵看着疾驰而来的朱长寿!
这位的身份他知道,班主也咱三叮嘱过:“长寿少爷,今儿个可是给您留了楼上的雅间!”
嘴里吆喝着,泡堂的露出了一抹“你懂得”的笑容。
朱长寿一愣,胖脸上多了一丝涟漪,随手摸出块碎银子,却在对方伸手时突然缩回,又从垮兜里拿出一块最的,在指尖转了一后才扔了过去。
就在这时,二楼雅间的雕花窗突然被推开,那个西洋舞娘一身清凉的装扮,俯身朝着朱长寿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
朱长寿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