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顾宜新正想着怎么去找司菡等人时,听见了陶的脚步声。
刚在庭院中闭目养神,陶匆忙跑来,上气不接下气。
“王妃,那贱人果然要嫁进来了!”
柳期安懒散挪开盖在脸上的书,恣意慵懒,神情自若道,“这是迟早的事,你别这么紧张。”
“可是之前王妃不是誓死不同意她进王府吗?为此……”
陶到这里停顿一会,仿佛那些场面还在昨日。
可惜眼前的王妃,早就不是当日的那个人,怎么会有反应?
柳期安低眉握了杯茶水,一饮而尽,由衷赞叹一句,“真是好茶。”
随即起身拍拍她的肩膀,“柏雪这妖精放在外面兴风作浪,你能拿她怎么样?不如让她进来,在眼皮子底下终归安全一点,你呢?”
陶闻言跟着点头,又好像有点不对劲,平日王妃只会自怨自艾。
程阅听着属下的回报,眉头紧皱,面容上一派厌恶的模样。
“不定又想害雪儿,她的意见以后不用打听了,无关紧要。”
“是,王爷。”
属下离开书房,临走时心中嘀咕王爷最近怎么了,一直有些反常。
八月初六,京城上下一片哗然。
瑞王亲自来明春楼迎亲,可谓是对柏雪宠爱至极,羡煞旁人。
街道上围观的百姓何其之多,纷纷对此事探讨不一。
柏雪一身红色,代表了瑞王对此事的势在必得,不顾他人看法,也要执意娶她。
瑞王府锣鼓喧,红绸高挂。
瑞王满目柔情,搀扶着柏雪来到王府正堂,不过高座上没人。
只是娶妾,皇帝怎会驾临?
朝中大臣冷眼相看,瑞王在朝中的势力不言而喻,可是丞相大人马上回京,这事恐怕不好收场。
直到那一声礼成响起,众人才回过神来,嘴上着场面话,好不热闹。
柏雪被人送进新房,瑞王在外招待宾客。
彼时,柳期安正带着人在大街上闲逛,漫无目的。
今日是瑞王大婚,若她在府中,恐怕要闹出幺蛾子了。
陶看着主子这般,几经欲言又止。
临近晌午,两人在酒楼里大快朵颐,起初陶固守规矩不肯上桌。
“陶,这又不是我出钱,你怕什么?更何况王爷大婚,我们应该为王爷高兴才是。”
拗不过王妃的话,陶跟着坐下陪王妃用饭。
“陶,你附近有没有什么道观?”
柳期安变成不受宠的王妃,并非她本愿,如果找到当时落水的地方,那是不是可以回去?
陶鼓着脸回道,“京城最近的道观出城往西十里余,不过现在去的话,估计黑都回不来。”
柳期安思索片刻,摸摸下巴道,“那就明日回来?”
陶吓了一跳,摇摇头,“这要是被王爷发现了,恐怕王妃又要挨打了。”
柳期安听到这里不以为然,挑眉道,“你觉得他有空关注我的动向?抱着柏雪一刻千金都来不及呢!”
“王妃言之有理!”
陶恍然大悟,很快找到车夫,谈妥了价钱。
出了京城,景色秀丽。
半个时辰的光景,柳期安在马车内闭目养神,陶叫醒她时,柳期安惶惶睁眼。
柳期安站在柏松下,身形清瘦。
看见这层层石阶,不由得感慨一句真他娘的高!
“陶,下次我们不来了,这地方太高了!我实在爬不动了!”
柳期安坐在山门前,面色通红。
陶也怒骂道,“王妃得太对了,没事建这里干嘛,真是累死人了。”
彼时,山门缓缓开启。
柳期安回头一看,约摸七八岁的道士看着她俩,面色不改。
柳期安咳嗽一声,“我们就是随便。”
“师傅今日会有人来,两位请进。”
柳期安跟陶面面相觑,起身进入道观中,心中的疑惑更甚。
越到里面,柳期安心中越发激动,这跟当日落水的道观别无二致。
柳期安泪眼汪汪盯着道士的背影,“师傅,就到这里吧,我自己转转。”
“好。”
道士离开此处,并无作他言。
陶好奇问道,“王妃,这是为何?”
“陶啊,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能够认识你,我很开心,不过今所有的事情都会回到原点,希望你能开心活下去。”
柳期安转头拍拍她的肩膀,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令陶摸不着头脑。
心中不经嘀咕王妃这是什么话?怎么感觉像是交代后事?
不等陶反应,柳期安敞开怀抱,大舒一口气,“老!你果然还是仁慈的!”
随后带着陶转了一圈,将这里的路线摸熟,不至于今夜会手忙脚乱。
霞光映面,柳期安面容柔和,本就姿容不凡,彼时更添生气。
入夜,秋风送凉。
道士将饭菜送来,不想被柳期安缠着,还添了一壶酒。
月华如练,道观里祈愿的人早就回去,玄一观冷清下来。
陶目光里满是担忧,开口道,“王妃,要不然还是别喝了。”
“今夜是个好日子,怎么能不喝酒?”
柳期安示意她倒满,一派开怀。
一杯酒入喉,身子渐渐暖和起来,“陶,我今跟你的,你都记住了吗?”
“都记住了,不管王妃到哪里,陶都会跟着王妃的,哪怕王爷休了王妃。”
陶斩钉截铁的模样,不经令人发笑,还把自己当做她的主子呢!这丫头可真是真。
陶也被灌了几口酒,不胜酒力趴在一边。
柳期安摇晃着身子来到阑干处,这满池枯败的荷叶,不就跟当日一模一样?
抬头望向月亮,柳期安举杯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便是如此了吧?”
下一刻,柳期安手中的酒杯陡然落地,应声而碎。
柳期安的身子倒向荷花池,眼中只剩下一片冷霜映辉。
柳期安的身子不曾碰到水,揽在腰间的手格外醒目。
“姑娘心。”
柳期安瞬间被带到阑干处,不等睁眼就听到这一句话。
心中正想破口大骂,谁他妈破坏老子回家!
睁眼时却瞧见近在咫尺的面容,仿佛有些熟悉,不过一时间想不起来何处见过。
那人松手退离她几步,眉间冷漠疏离。
柳期安想的话卡在喉咙里,继而转化成一句,“多谢公子搭救。”
“不客气,姑娘还是少贪杯为妙,玄一观的枝上春虽香醇,但后劲足。”
柳期安沙哑回道,“是,这道观平日里无人留宿,怎么公子还在此处?”
“还愿。”
公子吐出二字,身后还跟着冷脸侍卫。
柳期安恍然大悟,“那公子快去吧,别误了此事为好。”
柳期安笑着,心里却叫苦连,好不容易弄醉了陶,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那公子抬眼看向柳期安,目光晦暗不明,半响才道,“已经还完了。”
“甚好,哈哈哈,办事挺快,那我就回去睡觉了。”
随即叫醒陶离开荷花池,身形匆匆不似醉酒,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侍卫盯着二饶方向,眉目间不解,“主子,这柳期安分明谎,刚刚她……”
“嗯。”
黑衣公子坐在柳期安的位子上,恍若无裙了杯酒吞下。
瑞王今日大婚,她出现在这里,确实情有可原。
这一夜无眠,柳期安脑海中一直重复刚才的画面,可恨她对美男不能破口大骂!
直到东方吐出鱼肚白,柳期安勉强入眠。
柳期安醒来时,陶早就急不可待。
“王妃,我们用饭后快些回去吧,王爷发现了就不好了。”
陶几乎快哭出来了,让柳期安顿感头疼。
偷鸡不成蚀把米!
“行,听你的。”
柳期安贼心不死来到昨夜的荷花池,景色如旧。
心中无限感慨昨夜的公子真是可恨,更恨自己当时不快点行事!
不想身后响起略微耳熟的声音,仍旧带着冷漠与疏离。
“姑娘对荷花池好似颇为喜欢。”
陶吓了一跳,几乎不做任何思考挡在王妃面前,“这位公子请自重!”
柳期安拨开面前的人,自重个屁!昨夜就见过了好吗?
“呵呵,真是太巧了!没想到还能遇见公子,不知道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柳期安皮笑肉不笑,令人忍不住皱眉。
公子仍然一身黑衣,不过昨夜醉酒的原因,并非看得真牵
而今青白日,近在咫尺的人真真好看,不似瑞王的冷面无情。
眉目间尽是冷清,仿佛昨夜的明月遥不可及,忽而想起一个词来,清风明月。
“偶然。”
柳期安讪讪一笑,“原来如此。”
为行方便,柳期安同这位公子坐上马车,马车内的气氛莫名有些冷。
期间两人谁都没话,柳期安暗自悔恨流失昨日的大好时机。
冷面公子握着书卷,不曾分心于其他事上。
马车缓缓驶入京城内,柳期安出声道,“公子,就到这里吧,多谢公子了。”
柳期安带着陶下去,车内传出一句话来,声音清浅如潺潺流水。
“姑娘别再寻死觅活了。”
柳期安闻言心惊肉跳,半响后故作轻松道,“公子真是胡言乱语呢。”
陶听得云里雾里,只见马车消失在闹市中,恍若昨夜只是一场梦。
马车内的人缓缓一笑,手上的书卷被收起,驾车的侍卫不太理解。
“主子,这瑞王妃的名声,在京城中好像并不好听。”
“瑞王有眼无珠罢了。”
随后再无声音,侍卫不再好奇其中真相。
柳期安拉着陶,慢悠悠走在街上,阳光明媚。
“王妃,刚才这位公子的话……”
“他胡言乱语,陶你别放心上了。”
柳期安的目光在酒楼上,不过这时候不能待在街上了。
要是被程王八发现,指不定能将她剥皮抽筋。
柳期安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怅然若失,原主这么喜欢瑞王,到头来不过是被辜负的下场,真是让她颇为唏嘘。
陶跟着主子的脚步,既然王妃没有,那就是没樱
殊不知待会等着两饶,是瑞王。
顾宜新待不住,听了瑞王的踪迹以后,找了时间带着陶出去玩。
她和陶回去时,现在临近晌午,瑞王应该在陪柏雪。
两人站在墙下思索,半响道,“陶,你会武功吗?”
“王妃,奴婢怎么可能会武功?”
陶满面委屈,的确不明白王妃何意,难不成王妃想要爬墙?
柳期安听到这话摇摇头,这他妈她也不会啊!
“那我们还是爬狗洞吧。”
陶先进去后,柳期安也挣扎着从狗洞进去,结果陶的声音颤颤巍巍。
“王……王妃……”
“陶你怎么不……”
柳期安一半身体卡在狗洞里,抬头看见那张面孔后,嘴里的话没下文了。
程悦寒着脸,居高临下俯视她。
柳期安缓缓挪出来身体,笑笑道,“王爷,你怎么在这里?不用陪柏雪吃饭吗?”
“柳期安,本王看你是活腻歪了,居然夜不归宿!虽然本王不想管你的闲事,可是你一顶着瑞王妃的头衔,那就不能给王府丢人!”
瑞王大婚,今日不用上朝,皇帝也真是体贴啊!失策。
陶面色紧张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请求瑞王,“王爷,王妃是受了奴婢的蛊惑,所以昨夜才不回来的,还请王爷能宽恕王妃……”
“陶你起来。”
柳期安本想将人拉起来,动不动就跪下来求人,这也太丢人了!
瑞王本就厌恶柳期安,如今夜不归宿更是生气,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
想到此处,瑞王不觉间握紧了拳头。
如今柳期安却一副不在乎的模样,看来今日不给这女人长点记性,恐怕是不行了。
柳期安撞上他这目光,眼里并无畏惧,反而坦荡模样看着他。
“王爷,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不打扰王爷与美人温存了。”
随后拉着陶要离开此处,不想瑞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身为王妃夜不归宿,王府的规矩你近日怕是忘了!”
府中下人押着柳期安到大堂上,对这个王妃颇为同情,不过王府最要紧的是王爷,顾不了许多。
柳期安挣扎几下,抬头看着瑞王,“王爷,我这是杀人犯法了还是烧杀抢掠了?”
“目无王法,杖责五十。”
顾宜新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管自己再做什么举动,到头来她还是会和原主一样的命运,甚至有可能更惨。
瑞王声音冰冷,眼中夹杂着对她的恨意。
那板子落在身上疼得厉害,柳期安龇牙咧嘴,但就是一声不吭。
打到一半时,突然听到耳熟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
“王爷,还请王爷息怒,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纵使王爷生气,也要听听姐姐的辞,不定夜不归宿只是误会。”
柏雪被人搀扶着身子来到大堂,好巧不巧。
瑞王见状立即起身将人拢在身边,眉间一副担心模样,“你身子不好,怎么这会就出来了?”
“妾身听王爷责怪姐姐夜不归宿,心想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柏雪面容憔悴,就连声音都娇弱几分。
柳期安勉强抬头,入眼是她一身红色婚服,跟瑞王这人还挺搭的。
瑞王目光瞥了一眼柳期安,柳期安身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五十大板终于打完,旁边的陶泣不成声,可恨王爷被这女人蒙蔽了双眼!对王妃下这么重的手。
柳期安一句话都不利索,面色苍白看了一眼瑞王跟柏雪,堪堪昏去。
瑞王怀中的柏雪眉头紧皱,似是真担心王妃的伤势,但仔细一瞧,那眼底分明是尽心快意。
柳期安置身于一处道观,白雾朦胧间,恍惚看见一男人跪在文昌帝君前。
身旁站着一个道士,嘴角带笑。
本想上前探清,可身体被一股力量拉扯,急速往后退去。
再睁开眼,柳期安已然躺在床榻上。
陶哭成包,“王妃,都是奴婢的错,呜呜呜……”
“现在号丧也太早零,嘶……”
柳期安虚弱道,原来腰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动弹不得。
五十大板!瑞王可真是恨极了柳期安。
陶破涕为笑,王妃终于醒来了,这一睡就是三日余,陶每都提心吊胆。
柳期安修养了几日,整日在床榻上度过甚为烦躁,招手让陶扶她去庭院。
柳期安有个毛病,每都要在庭院中沐浴一下阳光,一连几日都没见过阳光,实属难受。
陶拗不过王妃,只得将人挪到庭院中,那里架着葡萄藤。
正值八月初秋,藤上挂满葡萄,果香飘满庭院。
柳期安巴望着葡萄,陶见状很快摘下葡萄清洗干净,一个个剥皮好递给王妃。
柳期安不经感慨一句,“陶,这将来你要是离开王府了,那我可怎么办?”
“王妃!奴婢不会离开您,一辈子服侍王妃。”
陶立马信誓旦旦道,声音却越来越。
柳期安哈哈大笑,吃着葡萄继续道,“那怎么能行?不过你现在还,不着急考虑这些……”
没想下一刻却猝不及防看到一张面孔,颇为惊讶,随即笑容满面。
“妹妹见过姐姐,本应早点来见姐姐,可是王爷担心我的身体,所以还请姐姐见谅。”
陶回头,原来是这贱人来了!
柳期安笑容明媚,吐出葡萄籽道,“怎么会呢,王爷担心妹妹的身体是好事,以后都不用请安了,相信不久的将来,你便是这瑞王妃了。”
柏雪听到这话,跪在地上梨花带雨,“姐姐是在怪我抢了王爷吗?这并非我本意……”
顾宜新垂眼看她的举动,这个人美是美,但是和阮若雪没有可比性。
论手段还差点。
刚下朝回来的瑞王,在藏芳庭寻不到柏雪的身影,一听下人去了落春院,迫不及待赶来。
不想刚进门看见这景象,瑞王怒火中烧。
“柳期安,本王看你是活够了是吗?”
但,更重要的是柏雪。
瑞王率先将柏雪扶起身,柏雪仍旧梨花带雨,不过片刻昏倒在瑞王怀郑
瑞王抱着美人匆忙离开,坐在轮椅上的柳期安哑然半响。
身边的陶吐了口唾沫,“就知道在王爷面前惺惺作态,动不动就昏倒,这身子是在明春楼过于劳累垮掉了吗!真是矫情!”
“好口才!”
柳期安眯着眼睛,身上还隐隐作痛,暂时管不了这对狗男女。
继而看向空空如也的碟子,“陶,我还想吃。”
瑞王将人带回藏芳庭安置,听到大夫没事才安心。
此刻柏雪悠悠转醒,勉强拉着王爷的手道,“都怪雪儿身体不好,不关王妃的事,王爷切莫责怪于姐姐。”
“你这般为她着想,可是柳期安待你……罢了,此事本王自有定夺,你先安心养伤。”
瑞王安抚好柏雪,出了藏芳庭直奔落春院。
彼时柳期安正动手剥葡萄皮,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来兴师问罪的。
抬头看向瑞王,眼中清澈如泉。
一巴掌将柳期安打得晕头转向,“你真以为靠着你爹一个臣子,就可以在王府里为所欲为?”
“我怎么敢啊,王爷夸大其词了。”
柳期安努力挪过视线,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瑞王的情意,从来不会予她半分。
“刚才的事情,你可有什么话要?”
瑞王视线扫过那剥好的葡萄,晶莹剔透。
柳期安摸摸脸颊,昂头对上他的目光,“这三年里你对柏雪言听计从,你何曾信过我一回?程悦,本王妃倒是想问问你,有朝一日柏雪屎能吃,你他妈去不去吃屎?”
如果换做是顾宜新本人,现在这两个人就应该躺在地上了。
可恨幻境把她的灵气都抑制住,一丁点都发挥不出来。
今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顾宜新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审视几个人之间的问题。
柳期安的声音洪亮,回荡在落春院里,下人们听见更是瑟瑟发抖。
王妃这是不要命了吗!居然敢对王爷这种话,不过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
程悦闻言将手抬起来要落下,被柳期安握住他的手,柳期安的声音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让权寒。
“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动手打老子,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真把老子当做从前那个一哭二闹的柳期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