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层层石阶,三人被引至一座古朴的客堂。刚落座,门外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位身着灰袍、面容清癯的老者快步走入,正是苍澜御宗宗主凌玄。
凌玄目光先落在炎璃与王语嫣身上,拱手时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炎璃公主,王少主大驾光临,苍澜御宗蓬荜生辉。”他虽为一宗之主,但苍澜御宗在四大宗门中排名最末,面对稳居首位的碧华神宗少主,以及皇室公主,姿态自不会摆得太高。
视线转而落在君无悔身上时,凌玄眼中闪过一丝探究,随即郑重拱手:“这位想必就是宫来的君公子吧?久仰大名。”
君无悔指尖轻点着桌面,淡淡颔首:“凌宗主客气。”
凌玄亲自为三人斟上茶,笑道:“君公子身份尊贵,能驾临我苍澜御宗,实乃荣幸。”
凌玄执壶的手顿了顿,眼珠微转,又笑着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心翼翼的试探:“起来,宫之内能人辈出,不知君公子出身哪一脉?能教出公子这般气度的,想必是宫中极有声望的长辈吧?”
这话问得更直接,几乎是赤裸裸地想探知君无悔的师门与家族背景——在宫那样的地方,出身往往决定着地位,摸清了来路,才能更好地掂量该摆出怎样的姿态。
炎璃正端着茶盏抿了一口,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下茶杯时,眼底已带了几分冷意:“凌宗主今日是怎么了?查户口呢?”
她身子微微前倾,绯红的宫装在光影里划出明艳的弧度,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宫的事,轮不到外人置喙。无悔哥哥的出身,是你该打听的吗?”
“有些话,知道了对你没好处,不知道,反而能安稳度日。”炎璃挑眉看向凌玄,眼神里的锐利像淬了冰,“苍澜御宗在四大宗门里排第几,凌宗主心里该有数,别为了些没用的好奇心,把整个宗门都搭进去。”
凌玄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慢慢转为青白,手捏着茶壶柄,指节都泛了白。他没想到炎璃会如此不给面子,连番打断不,还直接点破苍澜御宗的处境,噎得他半不出话来。
君无悔始终没接话,只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那声轻响不大,却像敲在凌玄心上,让他莫名一凛。
半晌,凌玄才讪讪地收回目光,干笑道:“公主教训的是,是老夫多言了,该罚,该罚。”着便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借此掩饰脸上的尴尬。
客堂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衬得这沉默越发凝重。凌玄知道,今日这试探算是彻底失败了,这位君公子的底细,他是无论如何也探不出来了,只能收起那些心思,乖乖按对方的意思来。
王语嫣一直垂着眼帘,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此刻才缓缓抬眸,目光落在凌玄脸上,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凌宗主也不必猜来猜去了。”
她微微一笑,眼尾的红晕透着几分羞怯,出的话却像一块石头投入静水:“若无悔哥哥没有足够的背景与能耐,我碧华神宗的长辈,还有炎璃姐姐的父皇,又怎会放心让我们二人一直跟在他身边?”
这话看似平淡,却字字珠玑。碧华神宗宗主与炎皇皆是朱雀国跺跺脚便震三震的人物,能让他们默许甚至支持自家晚辈追随的人,其分量可想而知。
凌玄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顿,茶水溅出些许在袍袖上,他却浑然不觉。是啊,他怎么忘了这一茬?两位贵饶身份何等金贵,若君无悔只是个普通的宫子弟,哪能让她们如此亲近?
王语嫣见他神色变幻,又轻声补充道:“有些事,心里有数便好,不必透。凌宗主只需知道,无悔哥哥的事,不是苍澜御宗能置喙的,今日照他的意思做,于你我都好。”
她语气温软,却比炎璃的直白警告更让凌玄心头一沉。他终于彻底明白,眼前这位君公子的背景,绝非他能揣摩,更绝非苍澜御宗能得罪。
凌玄放下茶盏,对着君无悔深深一揖,态度再无半分迟疑:“是老夫愚钝了。君公子有任何吩咐,尽管开口,苍澜御宗定当照办。”
君无悔指尖终于停了动作,抬眼看向凌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既然凌宗主痛快,那本少也不绕弯子。听贵宗女修不少,挑些觉醒魂力、容貌出众、身家干净的处子来,本少要带回皇宫。”
“身家干净”四字被他咬得极轻,却像重锤敲在凌玄心上。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端着茶盏的手控制不住地发颤,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君无悔要的,偏偏是他最拿不出的东西。
凌玄喉结滚动,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勉强挤出声音:“君、君公子……”他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对方,“本宗女修虽多,只是……只是资质出众、觉醒魂力的年轻弟子里,处子怕是……怕是不多了。”
这话半真半假。苍澜御宗并非没有处子女修,只是大多是些容貌平平、资质寻常之辈,真正拔尖的早已被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凌浩糟蹋得差不多了。这些年他并非不管,鞭子、禁足、罚去思过崖面壁,手段用了个遍,可每次看到儿子那张与亡妻酷似的脸,终究是狠不下心下死手,到最后都不了了之。
“不多?”君无悔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凌宗主是觉得,本少的要求很难满足?”
“不是不是!”凌玄慌忙摆手,声音都带了几分哀求,“公子息怒,只是……只是那些干净的女修,容貌资质实在平庸,怕是入不了公子的眼。要不……要不本宗给公子挑选些技艺出众的侍女?虽非处子,却也……”
“本少只要处子。”君无悔打断他,语气冷得像冰,“凌宗主方才,定当照办,莫非是在诓骗本少?”
凌玄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他知道君无悔这是动了真怒,可一边是宫贵饶威压,一边是宗门仅剩的颜面与那点可怜的底线——他纵有万般不是,也不愿将那些无辜的平庸女修推出去凑数,那与卖良为娼何异?更何况,他更怕君无悔见到那些女修后,追问起为何出色者皆已失身,到头来还是要牵扯出凌浩的罪孽。
“公子容禀……”凌玄声音发哑,脸上满是痛苦的挣扎,“并非老夫不遵吩咐,实在是……犬子顽劣,前些年不懂事,坏了宗门不少好姑娘的清白,老夫虽严加管教,却……却终究是晚了……”
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直白地承认儿子的罪孽,完便垂下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再无半分宗主的威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