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理之舟”的引擎低吼着,舰体在并非由物质,而是由纯粹数学结构构成的星云中艰难穿校周遭不再是虚空,而是流淌的公式与凝结的定理。平日里,这里是数学家们的堂,每一个几何光斑都蕴含着宇宙的奥秘。但此刻,这片堂正被“黎曼涟漪”污染,变得危机四伏。
“左侧七点三刻方向,勾股定理出现百分之五的畸变!规避!”导航员的声音紧绷,双手在全息控制台上飞快操作,修正着航向。舰船以一个精妙的弧线,绕开了一片看似平静,实则内部欧几里得几何已濒临崩溃的区域。在那里,三角形的内角和不再是一百八十度,平行线可能相交。
塞德里克·瓦伦站在舰桥中央,感受着舰体传来的细微震颤。那不是物理层面的震动,而是规则层面的抵触与摩擦。他的大脑如同一台超频运行的生物计算机,飞速处理着各部门传来的数据流。
“首席,敌方舰船保持追踪,距离一点五文单位。它似乎……在驱赶我们。”战术官报告,语气中带着不解。
“不是驱赶,”塞德里克凝视着星图上代表黑色舰船的那个不断散发着紊乱波纹的光点,“是‘归谬’。”
“归谬?”年轻的观测员疑惑地重复。
“一种数学论证方法,”塞德里克解释道,目光锐利,“先假设一个命题为真,然后推导出矛盾或荒谬的结果,从而证明原命题为假。它在利用‘黎曼涟漪’制造逻辑陷阱,将我们逼向规则更加混乱、更利于它发挥‘无意义’力量的区域,以此证明我们‘存在’的逻辑本身是谬误。”
众裙吸一口凉气。将宇宙战舰的对抗,上升到数学论证的层面,这是何等诡异而恐怖的战斗方式!
“它想把我们变成它‘证明’过程中的一个‘反例’……”数据分析主管喃喃道,脸色发白。
突然,舰体猛地一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警报!我们……我们闯入了一个非欧几何区!”导航员的声音带着惊恐,“空间曲率正在急剧变化!常规导航算法失效!”
主屏幕上,外界的景象变得光怪陆离。原本清晰的几何光斑被拉长、扭曲,如同透过哈哈镜观察。直线变成曲线,距离失去意义,上下左右的方向感也变得模糊。舰船仿佛陷入了一个由无数个潘洛斯三角形和莫比乌斯环构成的迷宫。
“启动非欧几何导航协议!重新定义局部坐标系!”塞德里克厉声下令,同时快步走到主控台前,双手如同演奏般在复杂的数学符号键盘上飞舞。他必须亲自为舰船重新计算出一条可行的“逻辑路径”。
与此同时,那艘黑色舰船也驶入了这片非欧区域。然而,它那“无意义”的形态在这里反而如鱼得水。它不再发射那种解构性的光,而是如同一个移动的“错误源头”,它所过之处,空间的非欧特性被急剧放大、扭曲,甚至开始衍生出逻辑上不可能存在的结构——比如拥有四个直角的正方形,或者周长于直径的圆。
这些“逻辑悖论”如同实质的壁垒,开始挤压“数理之舟”的生存空间。
“首席!左舷屏障遭遇‘理发师悖论’侵蚀!逻辑循环即将形成!”技术官尖剑
塞德里克头也不抬,手指更快。“导入罗素类型论!强制中断循环层级!将所有涉及自指的防御模块暂时隔离!”
“右舷检测到‘无穷递减’结构!空间正在向零维度塌陷!”
“启用康托尔对角线论证法!证明其‘可数无穷’本质,用选择性公理强行撑开空间!”
舰桥内,一场看不见硝烟,却凶险万分的战争正在上演。一方是坚守宇宙既有数学逻辑,试图在混乱中重建秩序的“数理之舟”;另一方则是肆意播撒“无意义”,以颠覆规则本身为武器的未知之担命令声、警报声、系统提示音与数学推演的低声吟诵交织在一起,构成一首怪诞而激烈的交响曲。
塞德里磕额角渗出汗珠。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吃力。对方的攻击并非蛮力,而是直指他们认知体系的核心。每一次应对,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不仅仅是舰毁人亡,更是整个逻辑世界的崩塌。
“找到了!”塞德里克突然低喝一声,手指重重敲下回车键。“一条路径!利用它制造的‘悖论’之间的相互冲突,我们可以撕开一个暂时的逻辑窗口!”
一条蜿蜒曲折,由无数破碎数学符号勉强拼接而成的“通道”,出现在主屏幕上。它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湮灭。
“就是现在!全功率,冲过去!”舰长毫不犹豫地下令。
“数理之舟”引擎轰鸣,拖着因为规则对抗而显得有些残破的数学屏障,一头扎进了那条充满不确定性的通道。
剧烈的颠簸和感官错乱之后,舰船猛地冲出了那片非欧迷宫,重新回到了相对“正常”的星云区域。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来得及庆幸,观测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更深的恐惧:
“首席……我们……我们好像被‘传送’了……”
主屏幕上,星图剧烈刷新,最终定格。代表“数理之舟”的光点,并非位于他们预想的脱离点,而是……
深深地嵌入了那不断扩散的、“黎曼涟漪”最核心的波澜之中!
而在正前方,遥远却清晰可见的,是一个无法用任何已知几何语言描述的、散发着柔和而恒定白光的——
奇点。
它并非物质,也非能量,更像是一个……概念的具象化。
宇宙一切公式的起点与终点。
规则基石。
他们,在敌饶“引导”下,直接抵达了目的地。
但同时,也落入了对方精心编织的、最危险的陷阱中心。
那艘黑色的舰船,正静静地悬浮在“基石”的另一侧,仿佛一个耐心的猎人,等待着最终的收获。
塞德里克看着那散发着纯粹数学之美的“基石”,又看了看那艘散发着绝对“无意义”的黑色舰船,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划过脑海:
这艘“逻辑之当的目的,或许不仅仅是污染“基石”。
它可能是想……
用它来完成某个“证明”。
一个足以颠覆整个数学宇宙的,终极的、恐怖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