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靠在软垫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脖颈上还残留着被掐过的红痕，她时不时地用丝帕捂着嘴，发出压抑的咳嗽声，眼神中充满了委屈、愤怒和后怕。
谢承渊端坐在她对面的位置，背脊挺得笔直，目光低垂，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他的脸色同样不好看，苍白中透着一丝灰败，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愤怒、难堪、羞愧和深深无力的复杂情绪。
车厢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和皇后偶尔的抽气声。
终于，皇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哭腔和指责。
“渊儿！你……你刚才看到没有？谢承霄那个疯子！他差点掐死母后！你……你竟然还护着那个贱婢！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后？”
谢承渊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皇后，那平静之下，却仿佛隐藏着汹涌的暗流和巨大的痛苦。
他声音沙哑，“母后，您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闹？！”
皇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是我在闹吗？！自从那个林星瑶出现，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尤其是她昏迷这两个月，你更是魂不守舍！政务懈怠，顶撞长辈！如今为了她，你连亲生母亲的死活都不顾了！你告诉我，是不是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谢承渊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点的弧度，他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车顶繁复的纹饰。
“变了个人？呵……母后，您以为我想这样吗？”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自嘲和绝望。
“您知不知道，我每次失控，每次情绪暴躁……都恨不得杀了我自己！我厌恶那样的自己！可有些东西……像毒药一样，早就种下了，我控制不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聚焦到皇后脸上。
“但是母后，这一切，都与瑶瑶无关。恰恰相反，是因为她，我才觉得自己……还像个人。”
他想起林星瑶的笑容，想起她笨拙的关心，想起她毫无保留的维护，心口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您知道吗？就在刚才，您打的那个人，她曾经救过我。”他没有继续下去。
“那又怎么样？你是太子救下你是救下了大周，那是她的荣幸！何况她不是没死成吗？现在又回来勾引你！”
“荣幸？”
谢承渊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眼中涌起浓重的悲哀。
“好一个荣幸……那母后您告诉我，她这次昏迷两个月，刚醒过来，身体虚弱得风一吹就倒，她又做错了什么？要承受您这‘荣幸’的一巴掌！”
他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压抑的痛楚。
“您知道我刚才第一眼看到她坐在地上，嘴角流血的样子，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我恨不得……恨不得那一巴掌是打在我脸上！我恨不得代她受所有的苦！
都是因为我！她才会一次次受到伤害！”
皇后被儿子眼中那深刻的痛苦和自责震了一下，但依旧嘴硬道。
“你……你第一个就去看她！你怎么不先来看看母后？母后差点被你二哥掐死！”
谢承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疲惫和疏离。
“母后，您需要的心疼，该来自父皇，而非儿子。
若您执意要因为我的缘故，一次次去为难她、伤害她……”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仿佛叹息。
“那儿臣或许……真的不适合当这个储君了。您让大哥接手吧。这个位置，这座皇宫，儿臣……真的累了，只想逃离。”
“你胡袄什么！”
皇后猛地坐直身体，又惊又怒，声音都变流。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是能随便的？！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太子之位、连母后、连这江山都不要了？！”
“我没有胡。”
谢承渊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笃定。
“母后，为了她，我死都心甘情愿。一个太子之位，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向皇后，目光清澈却冰冷。
“儿臣不孝，让母后失望了。但这就是我的选择。”
“你……你……”皇后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不出来。
谢承渊却不再看她，重新垂下眼帘，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声音淡漠。
“好了，母后，儿臣累了，不想再什么了。请您回宫后，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