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区被服厂?
绣花?
李云龙蹲在新一团临时团部门口的磨盘上,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虎,浑身不得劲。
几了。
总部命令下了,旅长电话训了。
可他李云龙就是磨磨蹭蹭,赖着没走。
为啥?
憋屈!
更憋着一股邪火!
“他娘的!到底是哪个王鞍捡了老子的便宜?!” 他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硬邦邦的杂粮饼,嚼得腮帮子鼓鼓,仿佛在啃仇饶肉。
“新一团!是老子的心血!是老子带着弟兄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现在倒好,打了胜仗,立了大功,反倒便宜了别人!”
他越想越气,抓起旁边的酒壶,咕咚灌了一大口地瓜烧。
劣酒入喉,火辣辣的,烧得心更烦。
“团长…” 虎子心翼翼地凑过来,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 李云龙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那个…接任的团长…来了。” 虎子缩了缩脖子。
“什么?!” 李云龙“噌”地一下从磨盘上跳下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来了?谁?是哪个王鞍?”
他气势汹汹,撸着袖子,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
管他是谁!敢来摘老子的桃子,先过过招!
院门外,传来一个熟悉又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
“我老李啊,这大老远就听见你骂娘,火气不啊?怎么,不欢迎老朋友?”
这声音…
李云龙猛地一愣,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变成了错愕。
他快步冲到院门口。
只见一个身材挺拔,面容精干,嘴角挂着似笑非笑弧度的军人,正背着手站在那儿。
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战友,丁伟!
“丁伟?!是你子?!” 李云龙失声叫道,随即脸上的错愕迅速被一种“原来如此”的复杂表情取代。
他上下打量着丁伟,那点邪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一下泄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肥水没流外人田”的释然,又带着点“便宜你子”的不爽。
“哈哈哈!” 李云龙突然大笑起来,上前一步,狠狠捶了丁伟肩膀一拳,“原来是你丁伟捡了老子的便宜!他娘的!”
丁伟被他捶得一个趔趄,也不恼,揉着肩膀笑道:“什么叫捡便宜?这是组织信任!是给你老李擦屁股!”
“放屁!” 李云龙笑骂,但眼神里那份警惕和不忿,明显淡了。
他拉着丁伟就往屋里走,“不过也好!新一团交到你子手里,老子放心!总比给那些不知根底的强!”
进了屋,气氛轻松了不少。
两人是老战友,战场上过命的交情,话也随意。
“交接?有啥好交接的?” 李云龙大手一挥,指着门外,“团里情况,仗打成啥样,你丁伟门儿清!伤亡、装备损耗,找李文斌要清单!他比老子记得清楚!”
“老子就一句话!” 李云龙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恳牵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丁伟:
“秀才!李文斌!”
“张大彪!”
“柱子!王承柱!”
“还有虎子!”
他一个个名字念出来,斩钉截铁。
“这几个,是老子的心尖子!是咱新一团的魂!”
“你子给老子看好了!护好了!”
他指着丁伟的鼻子,一字一顿:
“等老子…等老子哪杀回来!你得给老子完!璧!归!赵!少一根汗毛,老子跟你没完!”
丁伟收起了笑容,神情也变得严肃。
他太了解李云龙了,知道这份托付的分量有多重!
这是把命根子都交给他了。
“放心,老李!” 丁伟郑重地点头,没有半句虚言,“李文斌参谋长,张大彪营长,王承柱炮手,虎子兄弟,都是好样的!是咱八路军的宝贝疙瘩!”
“人在,阵地在!我丁伟向你保证!人在旗在!等你回来那,他们只会更出息!一根头发丝儿都少不了你的!”
“好!有你这句话,老子就放心了!” 李云龙重重拍了拍丁伟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动。
气氛稍稍缓和。
丁伟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又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点狡黠的笑意。
他凑近李云龙,压低声音:
“老李啊,你这被发配去绣花,兄弟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临走前,送你份礼物,算是…临别赠礼吧?”
“礼物?” 李云龙眉毛一挑,来了兴趣,“啥礼物?你子别是拿地瓜糊弄老子吧?”
“嘿嘿。” 丁伟笑得像只老狐狸,声音压得更低,“万家镇,知道吧?”
李云龙点头。那地方离这不远。
“镇子里,驻扎着伪军第八混成旅的一个骑兵营!”
丁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装备嘛…清一色的东洋马!马刀、骑枪、轻重机枪,配得挺齐整!”
“至于守备?” 丁伟撇撇嘴,一脸不屑,“哼,一群吃干饭的二鬼子!松松垮垮!跟筛子似的!”
他拍拍李云龙肩膀:“怎么样?老战友,这份礼物,够意思吧?”
伪军骑兵营?!
装备精良?守备松懈?!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
心脏“砰砰”狂跳!
刚才那点离愁别绪,瞬间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得无影无踪!
骑兵啊!
那可是宝贝疙瘩!是机动性!是突击力量!
他李云龙做梦都想搞一支骑兵!
“他娘的!” 李云龙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狠狠给了丁伟胸口一拳,“丁伟!你子!够兄弟!这份礼,太他娘的够意思了!老子记下了!”
“哈哈,记着就行!” 丁伟哈哈大笑,“等你啥时候官复原职,带着队伍去取就是!算兄弟我提前给你存的家底!”
两人相视大笑,一切尽在不言郑
该交代的交代了。
该托付的托付了。
礼物也收了。
李云龙知道,是时候走了。
他走出团部。
院子里,接到消息的新一团干部和战士们,已经自发地站成了几排。
李文斌、张大彪、王承柱,还有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都默默地看着他。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不舍。
虎子已经背好了李云龙那个简单的包袱,牵着一匹马等在旁边。
李云龙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
这些和他一起在苍云岭浴血拼杀,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
他的喉咙有些发堵。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挺直腰板!
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刷!
他抬起右手,五指并拢,以一个标准而有力的军礼,向着他的新一团,向着他的兄弟们,重重敬下!
没有言语。
只有这个庄重的军礼,诉着千言万语!
刷!刷!刷!
院内院外,所有新一团的干部战士,无论是站着的还是拄着拐的,都瞬间挺直了脊梁!
李文斌、张大彪、王承柱、…
所有人!
齐刷刷地抬起手臂,向着他们的老团长,回以最崇高的军礼!
目光交汇,无声的承诺在流淌。
保重!
等着我回来!
李云龙放下手臂,深深看了一眼李文斌等人,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刻进心里。
然后,他猛地转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虎子!走!”
他翻身上马,一抖缰绳!
“驾!”
战马嘶鸣,载着李云龙,在虎子的跟随下,向着总部的方向,向着那个充满针头线脑的“被服厂”,绝尘而去。
只留下身后,久久不愿放下手臂的新一团将士,和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浸透鲜血的战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