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老宅的暖房里,正值一场型的家族聚会。并非所有成员都到场,多是些与傅老太太、周曼关系亲近的女眷和几位不管事的叔伯。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各色珍奇花卉竞相开放,空气中浮动着甜腻的花香与红茶的醇厚气息。表面上看,这是一派温馨和睦的景象。
张丽涵正陪着周曼和一位远房婶母欣赏一株新到的蝴蝶兰,姿态从容,应对得体。傅融并未出席,他需要绝对的静养,但张丽涵的存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他的意志。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陈芷妍,傅宇奇的妻子,傅豪的母亲,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香槟色套装,端着精致的骨瓷茶杯,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她先是与周曼等人寒暄了几句,夸赞了暖房的花卉,目光便似不经意地落在了张丽涵身上。
“丽涵真是辛苦了,”陈芷妍语气带着夸张的怜惜,“日夜不休地照顾融,人都清减了不少。我们看着都心疼。”她话锋随即一转,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眉头微蹙,声音不大不,却足以让周围几桌的人都隐约听到,“起来,融这次能醒过来,真是祖宗保佑,万幸中的万幸。只是……”
她刻意顿了顿,成功吸引了更多的注意力,才继续用那种饱含忧虑的腔调道:“我听啊,这昏迷太久醒过来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嗯,后遗症。不是身体上的,是这里……”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点零自己的太阳穴,动作优雅,含义却无比恶毒。
“记忆力错乱啦,判断力下降啦,情绪不稳定啦……都是很常见的。”她叹了口气,目光“同情”地看向张丽涵,“丽涵,你日夜守着他,应该最清楚。融他……有没有时不时认错人?或者,话做事,有点……不太像从前那么条理清晰了?”
这番话,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裹挟在关心的糖衣下,精准地刺向傅融最脆弱的环节——他尚未完全恢复的认知能力和精神状态。她不是在关心,而是在公开质疑,在家族内部散播傅融“脑子坏了”、“不再是从前那个精明强干的继承人”的种子。
暖房内的气氛瞬间凝滞。几位原本在低声谈笑的女眷停下了话头,目光惊疑不定地在陈芷妍和张丽涵之间逡巡。周曼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张丽涵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胸腔翻涌,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失态。一旦她表现出激烈的反驳或情绪失控,反而会坐实陈芷妍的暗示,让人们觉得她“心虚”或“无法接受现实”。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脸上甚至维持着一丝极淡的、得体的微笑。她没有立刻回应陈芷妍,而是先端起茶壶,为周曼和那位有些尴尬的远房婶母续了杯红茶,动作不疾不徐。
然后,她才抬起眼,迎向陈芷妍那看似担忧、实则挑衅的目光,声音平和,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二婶费心了。融的康复情况,秦泊远教授和整个医疗团队都有最权威的评估。他目前确实需要时间和耐心进行恢复,但认知功能和核心思维能力,正在以超出预期的速度好转。”
她没有直接反驳“后遗症”的法,而是抬出了权威的医疗团队,将话题引向客观事实。她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至于判断力……他清醒后处理的几件事,包括对集团一些动向的看法,都让爸觉得思路清晰,切中要害。或许,正是经历过生死,看事情反而比以往更通透了一些。”
她四两拨千斤,不仅化解了对方的攻击,反而隐隐将傅融的状况描述为一种“沉淀后的通透”。
陈芷妍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显然没料到张丽涵如此沉得住气,且反击得如此巧妙。她干笑两声:“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可能是我多虑了,也是听了一些外面的风言风语,担心则乱嘛……”
“外面的风言风语,多是别有心心之人散布的。”张丽涵淡淡接话,意有所指,“二婶还是少听为妙,免得扰了心神。”
一场看似闲谈的交锋,在无声的刀光剑影中暂时落幕。
陈芷妍讪讪地找了个借口走开了。暖房内的气氛却并未立刻恢复,一种微妙的疑虑和审视,似乎仍在空气中弥漫。
张丽涵知道,陈芷妍的目的已经部分达到。这把“言语的匕首”虽然被挡了回去,但毒液已经渗出。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只需合适的土壤和时机,就可能生根发芽。
她回到周曼身边,轻轻握了握婆婆冰凉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周曼看着她,眼中充满了后怕与愤怒,更有一丝庆幸——庆幸有这个儿媳在身边。
张丽涵面上平静,心中却警铃大作。傅宇奇一系的反扑,已经从权力争夺,蔓延到了更阴险的人身攻击和精神打压。他们试图从根本上瓦解傅融作为继承饶合理性与威信。
这场战争,远比她想象的更加肮脏和没有底线。而她,必须更加警惕,更加坚韧,才能守护住病榻上那个正在与自身命运搏斗的男人,以及他们刚刚建立起的、脆弱的战略同盟。言语的匕首,伤人无形,她必须成为他最坚固的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