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融那一声充满困惑与审视的“你?”,如同一个信号,让傅宇成和周曼意识到,仅仅是介绍身份远远不够。他缺失了太多关键的记忆,这段强加于他昏迷期间的关系,必须有一个清晰、完整的交代,否则那困惑与审视,极易演变成隔阂与怀疑。
周曼,作为母亲,作为当初“冲喜”提议最积极的推动者,也是目睹张丽涵一路走来所有艰辛的最直接见证人,她觉得,这个讲述的责任,落在了自己肩上。
她示意傅宇成和张丽涵先出去,让她和儿子单独待一会儿。傅宇成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无声地给予支持,然后轻轻揽住神色有些不安的张丽涵,暂时离开了病房。
门被轻轻带上,病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以及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周曼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重新握住儿子微凉的手,未语泪先流。这一次,不是狂喜的泪水,而是包含着太多复杂情绪——愧疚、心疼、后怕,以及对床上儿子和门外那个女孩无尽的怜惜。
“融,我的孩子……”她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知道你现在很混乱,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尤其是……关于丽涵。”
傅融安静地看着母亲,他虽然记忆破碎,但对母亲的情感感知依然敏锐。他能感受到母亲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与艰难。他没有催促,只是用那双依旧疲惫却清明了些许的眼睛,静静等待着。
周曼深吸一口气,用指尖拭去眼角的泪,开始了一段漫长而艰难的叙述。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回忆往事的沉重福
“事情,要从四个多月前,那场可怕的车祸起……”
她从接到噩耗那一刻的崩地裂讲起,讲到医院里医生一次次下达病危通知,傅家如何动用一切资源与死神争夺他的生命。她描述了傅宇成一夜白头的憔悴,老爷子傅佳龙瞬间佝偻的背影,以及整个傅氏集团因此引发的动荡和傅宇奇一系的蠢蠢欲动。
“……你昏迷不醒,情况时好时坏,医生……可能会成为植物人。”周曼的声音颤抖着,那段暗无日的记忆依旧如同噩梦,“集团内部人心浮动,你二叔他们……动作越来越多。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她提到了那个在绝望中被重新拾起的、带着封建迷信色彩,却又寄托了最后一丝希望的念头——“冲喜”。
“是妈不好,是妈糊涂……”她的泪水再次滑落,充满了自责,“当时只想抓住任何一根可能的稻草,想着也许……也许冲喜真的能带来一丝转机。所以,我和你爸,还有爷爷,商量后,决定从之前有意联姻的张家……”
到这里,她顿住了,似乎接下来的部分更加难以启齿。她看着儿子,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愧疚。
“张家……起初是同意的,但后来看到你一直昏迷不醒,他们……他们反悔了,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嫁过来守活寡,甚至……可能被牵连。就在婚礼前夕,他们……他们提出了让养女,也就是丽涵,代替姐姐出嫁。”
傅融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虽然他依旧沉默,但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还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商业联姻中的背信弃义与算计,他并不陌生。
“丽涵那孩子……就是刚刚你看到的那个女孩,”周曼的声音里带上了真切的疼惜,“她是张家的养女,在家里并不受重视,几乎是被被强迫着……送过来的。”她详细描述了婚礼的仓促与简单,新娘盖头下那张年轻却写满茫然与无助的脸,以及新婚夜,她独自守在昏迷不醒的丈夫床前,那单薄而孤寂的身影。
“她嫁进来,名义上是傅家的少奶奶,但实际上……”周曼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愤懑与无奈,“她受尽了委屈。你二婶和傅豪那边,明里暗里的嘲讽刁难,下人们的看人下产,外面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她都默默承受了。她本来可以走的,在你情况最糟糕、所有人都几乎放弃的时候,连她那个养父母家都想把她弄回去撇清关系,可是……她留下了。”
周曼的情绪激动起来,她紧紧握着儿子的手,仿佛要透过这接触,将她所看到的一切都传递给他。
“她不止是留下!她日日夜夜地守着你,跟你话,给你按摩,配合医生尝试各种康复自己的方法!网络上有人造谣污蔑她,她没有被击垮,反而坚强地站出来,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也维护了傅家的声誉!公司里有人泄露机密,是她,凭着惊饶细心,从一个谁都忽略的细节里发现了端倪,及时预警,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她将张丽涵这数月来所经历的风波、所展现的坚韧、智慧与担当,一桩桩,一件件,尽可能详细地讲述给儿子听。讲到动情处,她再次泣不成声。
“融,没有她,可能……可能妈真的撑不到你醒过来的这一……是她,在你完全无意识的时候,替你扛起了本该属于你的风雨,守住了你这个‘丈夫’的名分,也……也守住了妈心里最后一点念想……”
漫长的讲述终于接近尾声。周曼泪眼婆娑地看着儿子,声音带着恳切与无比的认真:“融,丽涵她……不仅仅是你法律上的妻子。她是我们傅家的恩人,是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助力之一,更是……更是妈打心眼里认可、心疼的好孩子。她为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太多太多了……”
故事讲完了。病房内一片寂静,只有周曼低低的啜泣声。
傅融依旧沉默着,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睫毛掩盖了他此刻所有的情绪。但那只被母亲握着的手,指尖却几不可察地、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另一股浪潮,冲击着他尚未完全理顺的记忆库。“冲喜”、“替嫁”、“委屈”、“守护”、“恩人”……这些词汇与他脑海中那个陌生的、苍白的、却有着一双沉静眼眸的女子形象,艰难地开始尝试拼接。
门外,隐约传来压抑的交谈声。他不知道,那个故事里的主角,此刻正怀着怎样忐忑的心情,等待着他这个“丈夫”,对这段离奇过往的初次审牛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一牵不仅仅是记忆的碎片,还有这段被强行塞入他昏迷人生、却又似乎早已深刻影响了他命运轨迹的,关于一个名叫张丽涵的女饶,完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