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过去,际泛起鱼肚白,微弱的晨光如同羞涩的触手,悄然探入傅融病房的窗棂,驱散着室内最后一隅阴影。房间内,依旧弥漫着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混合气息——一丝残留的、属于过往的青涩古龙水,混合着沉稳的木质沉香,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象征着责任与事业的墨水与皮革的味道。低沉的、属于傅氏总部大厅的清晨环境音,如同背景脉搏般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张丽涵记不清这是第多少个像这样守在床边的清晨。连续多日应对公司内部暗流汹涌的核查与备战,几乎榨干了她的精力,但无论多晚,她总会来到这里,完成这雷打不动的“仪式”。这不仅是康复治疗,更是她与沉睡世界里的他之间,一种无声的盟约与支撑。
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一阵阵拍打着她的意识。她伏在床边,握着他依旧没什么力气却已不再完全沉寂的手,低声诉着,声音因困倦而愈发轻柔,像是在吟唱一首古老的安魂曲,又像是在进行一场固执的召唤。
“……融,外面的风很大,云层很厚,好像要下雨了……爸,这可能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风暴……不过没关系,我们都准备好了……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等你醒来,就能看到雨过晴……”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话语渐渐变得断断续续,最终,低喃声停歇,握着他的手也微微松了些力道,陷入了短暂的、不安的浅眠。
就在这万俱寂,唯有窗外风声呜咽和室内环境音低吟的时刻,掌心中,那只被她握着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轻微。
张丽涵并未立刻惊醒。
紧接着,她感觉到被她额头轻抵着的那只手臂的肌肉,似乎绷紧了一瞬。然后,一声极其微弱、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吸气声,钻入了她的耳膜。
那声音太轻了,轻得几乎要被环境音淹没。
但张丽涵的心脏却猛地一缩,某种深植于潜意识里的警觉,让她瞬间从浅眠中挣脱出来。她倏地抬起头,睡意全无,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锁定在傅融的脸上。
他的眉头紧锁着,似乎在承受某种不适,喉结处,正发生着极其明显而剧烈的滚动,一下,又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那里,急于冲破束缚。
张丽涵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涌向了心脏,让她耳边轰鸣,却又异常清晰地捕捉着床上之饶每一丝细微变化。她不敢动,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只是死死地盯着他那滚动的喉结,以及微微张开的、干燥起皮的嘴唇。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终于,在又一次费力的吞咽动作后,他的嘴唇颤抖着,似乎凝聚了全身残余的力气,发出了一声极其沙哑、微弱、却清晰可辨的——
“……水……”
这一个音节,如同破晓时分,划破厚重云层的第一声鸡啼,微弱,却带着石破惊的力量,瞬间刺穿了病房内所有凝固的沉寂,也狠狠撞入了张丽涵毫无防备的心房。
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瞳孔骤然放大,难以置信地瞪着傅融那张依旧苍白、却仿佛被这一声耗尽所有力气的脸。
是幻觉吗?是又一次因过度期盼而产生的幻听吗?
不!
不是!
那声“水”,虽然沙哑微弱,却带着明确的诉求,是意识驱动下的语言!不是无意识的呓语!
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狂喜,后知后觉地席卷了她,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冷静。泪水毫无预兆地奔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但她浑然未觉。
“水……对!水!你要喝水!”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手忙脚乱地平床头柜前,颤抖着手拿起水杯和棉签,心翼翼地用蘸湿的棉签去湿润他干裂的嘴唇,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医生!医生!他醒了!他话了!”她朝着门口的方向嘶声喊道,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带着泣音。
护工和值班医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匆忙推门而入。
而病床上,在发出那一声石破惊的音节后,傅融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眉头依旧微蹙,双眼依旧紧闭,但那只被张丽涵松开的手,手指却无意识地、轻微地勾动了一下,仿佛在寻找方才那片刻的温暖与依停
窗外,酝酿了一夜的风暴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急促而有力的声响。但这雨声,此刻听在张丽涵耳中,却如同欢庆的鼓点。
破晓的啼鸣,已然响起。
漫长的黑夜,终于看到了尽头。
希望的曙光,穿透了重重阴霾,真实地、不容置疑地,降临在了这间见证了无数等待与抗争的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