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自镐京北面掠来,带着一丝隐约的血腥味,却被城墙上的宫灯光影压得若隐若现。
王城四角的铜龙口中燃着油火,火光在夜空中浮动,像被谁的手不断拨弄。
今夜的镐京,不安得就像一口将沸未沸的水。
而在北岭的密林间,两骑的速度如风掠影,一前一后穿过暗夜,无声无息。
萧临靠在马背上,袖口半湿,左手掌心的伤口已被云罗重新包扎,可金色细纹仍在皮肤下浅浅显现,随着他的心跳轻微颤动。
云罗忍不住看了几眼,最终还是开口:“你现在的血气……还在震动。赤金骨是不是太强了?”
萧临微微摇头:“它和我只是开始融合。越往王城靠近,它似乎越紧张。”
“紧张?”云罗差点没勒停马,“它是个骨头,怎么会紧张?”
萧临看向前方漆黑的官道,沉声道:“它本不是骨头,是符,是阵,是殿前金纹的延续……它原本就在王城深处,应在九重宫之下的‘先王殿’中镇压礼脉。”
云罗心中一震:“原来它是——宫殿里失踪的那块。”
“嗯。”萧临抬眼,语气平静得可怕,“它回家了。自然知道家里出了问题。”
云罗沉默片刻,才低声问:“那你……有什么预感?”
萧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抬起左手。
金光在掌心轻微跳动。
“赤金骨在靠近宫城的时候,会出现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云罗侧头:“什么感觉?”
“像是——”
萧临望向远处城墙上的火光,眼眸深沉,
“有人在呼救。”
云罗呼吸瞬间一紧:“宫里的人?”
“不是。”萧临摇头,“是礼脉。”
云罗彻底惊了:“礼脉?礼乐系统会‘呼救’?”
萧临淡淡:“礼崩之前,必有这种象征。”
云罗沉声:“也就是……有人在破坏礼脉?”
萧临微微点头:“而且不是一般人。要撼动周室礼脉的……只能是掌握王命、掌握礼权的一批人。”
云罗脑中霎时掠过无数名字,周公府、宗周旧族、王室内文武百官,但她还是问出了最关键的那句:
“那——今夜,宫里是谁在动?”
萧临闭上眼,赤金骨的脉动像是引他进入某种古老的回响。
他听见隐约的争吵。
听见铜鼎破裂的声响。
听见一段被强行断开的祭乐。
最后——
一阵极深的、濒死的呻吟声。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泛起微亮的金色。
“有人在殿中篡礼。”
云罗心头骤紧:“篡礼就是篡位……谁敢?”
萧临低声道:
“能动得了‘祭礼’的人……只可能是王室血脉。”
云罗猛地抬头:“是王子?还是……王后?”
“都不是。”萧临望着宫城方向,声线低得像夜色中的龋
“是大司礼。”
云罗瞳孔一震:“那不是……下礼权最高的人?!”
萧临点头:“若他在动手,周王今夜必有劫数。”
两人脚下战马突然嘶鸣,因为他们已经来到北门外的隐影处。
此处守军稀少,宫墙高耸,夜灯不明,一切都透露着不自然的沉寂。
云罗皱眉:“王城今晚太安静了。”
萧临望着高墙,沉声道:“这是‘宫禁之夜’的气息。只有王宫发生重大内乱时才会出现。”
云罗倒吸一口凉气:“也就是……宫里已经开始动手了?”
萧临没有回答,而是忽然抬头——
赤金骨在掌心猛地一震。
金光往外一冲,像针刺一样刺入夜空。
下一瞬,宫城深处忽然传来——
极轻,却清晰的金石破裂声。
那是礼器被砸碎的声音。
也是周王之权在暗夜中被撕裂的声音。
萧临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来不及了。”
“走——进宫。”
云罗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你打算怎么进去?”
萧临微微抬手,指尖的金光在夜色里汇成一线。
他淡淡吐出一句话:
“从大司礼最不想我进去的地方——”
“祭殿。”
夜色在这一刻仿佛被撕开。
风声骤然加重,似乎被某股力量呼唤。
萧临的目光穿透宫城,像是已经看到那殿中将至的血色。
“云罗——跟紧。”
“今夜若慢一步,周王便要死。”
夜色在宫墙顶端涌动,像被刀锋划开的黑水。
萧临刚踏入暗影,前方忽有两队禁军持戟而出,脚步凌乱,显然刚从内殿被调离。
为首军将举戟喝道:“来者止步!奉大司礼之令,今日宫禁——”
话未完。
赤金骨的金光忽然自萧临掌心绽开,像一道无声的雷。
那军将只觉眼眶刺痛,双手一抖,戟锋掉落在青石上,叮然一声,几名士兵更是面色苍白,仿佛看见什么古老而不可违逆的力量。
云罗低声道:“他们看见赤金骨的‘礼压’了。”
萧临没有停步,只道:“让开。”
禁军们想挡,却在礼压下不可抑制地双膝一软,像被看不见的重力拉住,全部跪落在地。
有人惊恐失声:“这是……王命之光……王命怎么会在你身上?”
萧临不答,只迈步越过他们。云罗看他们跪伏显然并非自愿,眼中一阵复杂:“大司礼连禁军的调度都掌控了?”
“调不了。”萧临淡声道,“他只是把禁军蒙在鼓里,让他们以为王城遭贼。”
“他想让所有人远离祭殿。”
云罗倒吸一口凉气。
祭殿——那是“王命所在”,也是先王意志与礼脉交织的核心。
若大司礼在其中动手……
那便不是篡礼,而是——
改命。
二人疾行穿过未央坡道,眼见祭殿的庑殿屋脊从夜色之后浮出轮廓。
然而越靠近,越能感到一种古怪的寂静。
没有守卫。
没有宫人。
连鸟鸣都仿佛在此处被压断。
云罗低声:“空得不对劲。”
萧临望向殿门,目光一沉:“大司礼把能用的人全调去外殿了。他不想有任何见证者。”
殿门紧闭,铜环无声,像一口封死的棺。
萧临抬掌,金光聚于指端。
云罗却伸手拦住:“你等等。祭殿有四道封礼,你若强破,整个礼脉都会反扑。”
萧临看了她一眼:“我不是要破。”
他屈指轻弹。
一丝几乎不可见的金线,从指尖射出。
那不是破坏,而是引、唤、召。
下一瞬,殿门上的古老纹路震颤了一下,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像沉睡千年的石兽被唤醒。
云罗愣住:“它回应你了?!”
萧临低声:“赤金骨本该在这里,它认得我。”
轰——
殿门轻颤。
不是震裂,而是自动朝内敞开,像在迎接某个应归之人。
一道极深的冷气扑面而来。
云罗心尖一寒:“里面……有血。”
萧临踏入殿内。殿堂高阔,穹顶漆黑,不点一灯。
正中竖立着巨大的祭铜鼎,而在铜鼎周围的青石地面上——
血迹呈放射状向外溅开。
云罗捂住口鼻:“这是……献祭?”
不。萧临心中很清楚。
这是“断礼”的痕迹。
要断礼,就要以“血”为引。
他缓慢走向殿心。
正当这时,殿深处传来低低的吟诵声,像某种古老的咒辞:
“礼归吾手,王命听吾……
礼亡则国亡,国亡则道亡……
吾为周室续命……”
声音苍老却充满执意,像要把整座殿吸入他一人意志之郑
云罗瞳孔收紧:“是大司礼?”
萧临轻声:“是他。但他已经……乱了。”
因为他的声音里,不再是“礼之守者”,而是“礼之篡夺者”的疯狂。
就在此刻,一缕极细、几乎与空气同色的光纹,从殿中央某处悄然浮现。
萧临脊背一震:“停下!”
他猛地抬手,赤金骨颤鸣,却已来不及阻止。
那光纹骤然扩张——
像被点燃的锁链。
轰!!!
整座祭殿的地面猛地亮起金光,无数礼纹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阵式,将殿心完全包围。
云罗被震得后退一步:“这是——祭反阵?!他连这种东西都启用了?!”
萧临沉声:“反阵开启,就是要用祭殿本身的‘王命’来反噬周王。”
云罗惊到全身发冷:“他要杀王?!这……这不是逼宫,这是灭国!”
那一刻,萧临的神色第一次彻底冷下。
因为他已经看到殿心——
大司礼站在铜鼎旁,浑身浴血,手按在王命石上,试图强行改变礼纹。
他的身后,
周王被绑在柱上,气若游丝。
云罗倒抽一口气:“王上——!”
大司礼的声音像从深渊传来:
“周室腐朽,非我不可……
礼归我手,下当听吾道!”
萧临缓缓抬起手,掌心金光凝成一道锋线。
“你错了。”
他的声音平静,却像冷劈山岳。
“礼不归你。”
“礼归下。”
赤金光爆开。
殿中风声如雷。
萧临踏入阵中,像一把真正的王命之刃,直指大司礼——
今夜之战,注定要决定周王生死,也要决定周室礼脉的未来。
这正是:
风断宫闱血作灯,礼崩殿破夜倾声;
王命半息危如线,谁扶山河定乾坤。
祭殿封禁开启,大司礼以“反阵”篡改礼脉,企图以王命反噬周王;萧临携赤金骨闯入宫城,在殿中直面大司礼的篡礼之举。
周王危在旦夕,礼脉濒临崩断,只差一步便会引发整个宗周的覆亡。
萧临已踏入反阵中心,这一战将决断周室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