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空气带着铁锈和陈年灰尘的味道。
午后斜阳从高窗的破洞射入,在布满划痕的水泥地上投下几块晃眼的光斑,光斑里,无数细的尘埃无声翻滚。
顾溟站在仓库中央,微微弓着背,呼吸平稳。
他的脸上覆盖着那张灰白色的「灾面」,面具的眼孔后,他的双眼紧闭。
在他的感知里,世界是另一种模样。
并非一片漆黑,而是由无数模糊的、流动的痕迹与瞬息即逝的预兆碎片交织成的混沌图景。
他同时运转着【瞥见之视】和【滞痕之视】。
这很吃力。
就像一个人试图同时用双眼聚焦于不同距离的物体,大脑被撕扯着。
【瞥见之视】带来的是某种近乎本能的、对未来半秒内可能性的惊鸿一瞥,左侧三点钟方向,一个模糊的轨迹影子骤然亮起,预示着什么将高速袭来。
几乎在同一瞬间,【滞痕之视】捕捉到地面上一条极淡的、散发着微弱磷光般的能量残留路径,那是胡尚锋半时前进行示范移动时留下的“痕迹”。
大脑一阵刺痛,灵智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稳定地流逝。
顾溟猛地向右侧滑步,身体低伏。就在他移动的刹那,一个橡皮训练球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擦着他的左肩呼啸而过,狠狠撞在身后的废料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没有停顿。
【滞痕之视】锁定了胡尚锋留下的那条“路径”,那路径并非直线,包含着几次难以察觉的折转和变速点。
顾溟沿着这条“最优路径”移动,脚步变得诡异而高效,时而急停,时而毫无征兆地变向。
第二个、第三个训练球接连射来,却总是慢他一步,砸在他刚刚离开的位置。
预判,结合对过去行动模式的分析。他在尝试将两种视觉能力拧成一股绳。
【瞥见之视】告诉他“危险从哪里来”,【滞痕之视】则指引他“该向哪里去”。这不再是简单的闪避,而是在有限的空间内,进行一种基于信息优势的精密舞蹈。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头发,粘在灾面内侧,很不舒服。
灵智的消耗速度让他心惊,维持双重视觉的负荷远超单独使用任何一种。
但他能感觉到,某种新的“节奏”正在形成。
那种在鬼屋初醒时的慌乱和被动,正被一种生涩却逐渐坚定的掌控感所取代。
“停。”
胡尚锋的声音从仓库角落的阴影里传来。
他靠在一个生锈的铁架上,手里拿着控制训练球发射的遥控器。
顾溟闻声,立刻收敛能力。
双重视野如潮水般退去,熟悉的视觉回归,但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眩晕和太阳穴的抽痛。
他喘着气,抬手摸了摸灾面冰凉的表面,仿佛它能帮助稳定心神。
胡尚锋走了过来,脚步在空旷的仓库里带回音。
他上下打量着顾溟,眼神里少了些平时的随意,多了几分审视。
“有意思。”他摸了摸下巴,“才几?你已经开始玩复合运用了。【瞥见】加【滞痕】,亏你想得出来。”
顾溟没话,只是调整着呼吸,感受着灵智缓慢恢复时那丝微弱的暖流。
“进步速度确实吓人,”胡尚锋的语气变得严肃,“但这玩意儿是双刃剑。你刚才那种搞法,灵智烧得跟什么似的。真遇上硬茬子,敌人可不会给你停下来喘气的机会。精打细算,子,蚀印者的战斗,很多时候是看谁的灵智先见底。”
顾溟点零头,摘下灾面,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清凉的空气接触皮肤,让他精神一振。“我明白。只是……想试试极限在哪里。”
“好奇是好事,找死就是另一回事了。”胡尚锋哼了一声,递过一瓶水,“不过,你这路子……倒是有点特别。一般初醒者,能熟练用一种基础能力就不错了。你这种偏向‘观察’和‘预暖的组合,成长起来会很难缠。”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问道:“你对更高阶的蚀印者了解多少?”
顾溟摇摇头。“只知道名字。执烛者上面是?”
“固形者。”胡尚锋吐出三个字,眼神有些悠远,“到了那个阶段,才算真正登堂入室。能力开始固化,呈现出更稳定、更具体的‘形态’,不再像我们这样飘忽不定。无论是威力、控制精度,还是对灵智的运用效率,都是质变。”
他瞥了顾溟一眼,意味深长地补充道:“那个姓姜的记者,我估摸着,最少也是个固形者,甚至可能更高。所以,听我一句,暂时别去招惹她。那种层次的人,心思和手段,都不是你现在能揣度的。”
顾溟心里一沉。姜砚知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在他脑海里闪过。
固形者……那意味着对方的力量已经“成型”,远非自己这种刚刚摸索到门径的初醒者可比。一种无形的压力悄然浮现。
训练继续,但强度降低了一些,主要是巩固对单一能力的精细操控。休息间隙,两人坐在废弃的轮胎上。
胡尚锋拧开另一瓶水,灌了几口,看似随意地提起:
“对了,最近队里接到几份零散报告。城市东区,还有旧港那边,监测到一些微弱的异常能量波动,时有时无,跟闹鬼似的。没什么明确事件,但感觉……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活动,但又抓不住尾巴。”
顾溟抬起头。胡尚锋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聊气,但他捕捉到了那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是灾魇?”
“不准,能量特征很模糊,不像常见的低阶玩意儿搞出来的动静。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胡尚锋没有下去,只是拍了拍顾溟的肩膀,“总之,外面不太平。你赶紧把本事练好,不定哪就要派上用场。”
夕阳西沉,仓库内的光线愈发昏暗。
训练结束,顾溟感觉身体疲惫,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他对【瞥见之视】和【滞痕之视】的理解更深了一层,那种将两种能力短暂结合的体验,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然而,胡尚锋的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心郑
固形者的强大,姜砚知潜在的威胁,以及城市暗处不明所以的骚动……所有这些都提醒着他,这份刚刚获得的、微弱的力量,在即将可能到来的风浪面前,是何等不堪一击。
他握了握拳,掌握的力量每增进一分,对周围危险的感知便清晰一分。
路还很长,而阴影,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