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壁灯突然之间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从原本的冷白色调一下子转变成了温暖的黄色。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柔和而浪漫的氛围。
就在这时,林川搭在苏晚晴臂弯处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收紧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没有引起苏晚晴的注意,但林川自己心里却很清楚,这是因为他的目光被主楼梯口的那抹粉色身影给吸引住了。
他的余光瞥见,宋雨桐正背对着舞台站在那里。她身上穿着一件米色的羊绒大衣,大衣的下摆被穿堂风吹得微微掀起,露出磷下藕荷色的连衣裙。她的右手似乎有些不自然地反复摩挲着左手腕上的一根红绳,那根红绳已经被磨得发亮,看起来是有些年头的旧物了。
林川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些,因为他知道,那根红绳其实是他在高二运动会后随手编给宋雨桐的。当时,他只是觉得无聊,就用一根红绳编了个简单的手绳,然后随手递给了宋雨桐。没想到,她却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一样,开心地:“这像糖葫芦串的红果,好喜庆啊!”
“晚晴,”林川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他的声音放得极轻,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你先和李姐两句话。”
苏晚晴转过头来看着他,她的镜片后的眼尾微微上挑,透露出一丝疑惑。不过,她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顺着林川的目光看向了楼梯口。当她看到宋雨桐的身影时,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她轻轻抽回自己的胳膊,然后朝着正在收拾餐盘的李姐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一下。
李姐的银色工牌在暖光下晃了晃,三步并作两步过来,苏晚晴附在她耳边了句什么,李姐的表情立刻沉下来,不着痕迹地往苏晚晴身侧挪了半步。
林川没有给苏晚晴继续发问的机会,他迅速找了个借口,是要去取外套,然后借机绕到了后台。
一到后台,林川就看到老王正抱着对讲机站在消防通道口,嘴里还叼着一根烟。看到林川走过来,老王连忙把烟按灭在旁边的防火桶里,有些惊讶地问道:“林?你不是今晚代驾完就走吗?”
林川没有回答老王的问题,而是从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他心翼翼地将纸展开,原来是用铅笔勾勒的楼梯扶手草图,在第三根横杠上,还画了一个圈。
林川指着那个圈,对老王:“王哥,你看,这里的螺丝松了。”老王闻言,凑近看了一眼,只见他的浓眉瞬间皱成了一个疙瘩,嘟囔道:“松了?上周检修的时候才换的新螺丝啊。”
林川解释道:“所以我才让您安排人去‘修’一下,但不要真的修。”他一边着,一边用指腹轻轻蹭了蹭鼻尖,接着暗示道:“等会儿要是有人扶这根栏杆……”他话还没完,便抬起下巴,示意老王看向楼梯口的宋雨桐。
老王顺着林川的指示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那个姑娘。只见宋雨桐正低着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着,似乎在和什么人聊。她头顶的珍珠发夹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就像一滴即将坠落的泪珠。
“她?”老王当过十年兵,眼神一下子利起来,“你是——”
“她高中时被同学推下过台阶,”林川声音发闷,“从那以后,只要摩挲红绳,要么自残,要么……”他没“害人”,但老王懂了。
老安保把草图往怀里一揣,拍了拍林川肩膀:“我让刘守在楼梯下,假装拖地。”
与此同时,侧厅的休息室内,阿强的手机在西装内袋震动。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宋雨桐的私人号码,短信框里躺着一行字:“按计划,等她上台领奖时动手。”
“大姐,”他捏着手机回,“林川在盯我们。”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后颈冒起一层薄汗。
宋雨桐回得很快,只有张照片——她手腕上的红绳缠在碎玻璃上,渗着血丝的皮肤像朵开败的玫瑰。
阿强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他与宋雨桐相识已有三年之久,对她的性格可谓是了如指掌,深知这姑娘一旦疯狂起来,会是怎样的不可收拾。
犹记得那年在瑞士,宋雨桐为了能让林川陪她一同欣赏雪景,竟然在零下二十度的露台上站了整整一宿。当时的她,身体早已被严寒侵蚀,高烧不退,体温高达三十九度,但她却依然面带微笑,轻描淡写地着“不冷”。
而如今,宋雨桐所要求的,无非就是让苏晚晴“不心”从楼梯上跌落,摔断一条腿,从此失去与林川并肩而立的资格——至少,这是她亲口所言。
阿强默默地将手机放回口袋,然后迈步走向楼梯后方的控制间。那里,是整个宴会厅的电力中枢,只要拉下应急灯的电闸,整个宴会厅将会瞬间陷入半黑的状态。到那时,谁推了谁,谁又摔了谁,恐怕就只能依靠一双眼睛去分辨了。
与此同时,林川也回到了主厅。此时的苏晚晴,正被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董事们团团围住,交谈甚欢。而李姐则宛如一道幽灵般,紧紧地贴在苏晚晴的右后方,她的目光如鹰隼一般,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苏晚晴的人。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氛围中,宋雨桐却不知何时悄悄地挪动到了楼梯的中段。她的手扶在第三根栏杆上,由于过度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突兀地暴起,而那根原本系在她手腕上的红绳,此刻也因为她的紧握,深深地勒进了她的肌肤,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叮——”
侍应生通道传来金属碰撞声。
林川听到身后传来宋雨桐的声音,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慢慢地转过头,目光落在了转角处的地毯上。那里,一部黑色的对讲机静静地躺着,线歪斜着,屏幕没有锁住,隐约可以看到上面显示着“控制间”和“断电”这几个字眼。
林川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心翼翼地触摸着那部对讲机。就在他的指尖刚刚碰到对讲机的瞬间,宋雨桐那甜得发腻的声音再次从楼梯上传来:“林哥哥,你看这栏杆是不是有点松啊?”
林川猛地抬起头,目光与宋雨桐的视线交汇。他看到她的眼尾微微泛红,那双眼就像浸在血里的玻璃珠一样,亮得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林川的手指在对讲机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他迅速地将手缩了回来。然而,就在他弯腰的一刹那,他故意用肩膀轻轻地蹭了一下墙角的果汁台。昨晚帮李姐搬香槟时,他就注意到这台果汁台的玻璃转盘总是自己打转,而此时,一滴橙汁正顺着台沿缓慢地滴落下来,在地毯上洇出了一个浅黄色的圆斑。
“林哥哥,你看这栏杆是不是有点松?”宋雨桐的声音裹着蜜里调油的甜,却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直起身,掌心的对讲机还带着阿强体温的余温,频道里突然炸开电流杂音,混着阿强压抑的低语:“主灯控制箱在楼梯间二层,三、二——”
“王哥!”林川对着对讲机吼了半句,又猛地捂住麦,余光瞥见宋雨桐正把另一只手探进大衣口袋。
他想起三前在宋氏集团楼下蹲点时,看见她的保镖从药房提了袋医用胶布——胶布粘不住螺丝,但能粘住什么?
“三分钟后主灯会闪!”他快步走向楼梯,经过果汁台时故意用鞋尖勾了勾转盘,橙黄的液体“哗”地泼在楼梯口的地毯上,“让保安假装修理,别让他们关总闸!”
宋雨桐的指尖已经扣住大衣口袋里的胶布卷。
她算好了:等灯一灭,用胶布缠住苏晚晴的高跟鞋跟,再轻轻一推——就像当年那个把她推下台阶的女生,就像所有抢走林川目光的人,都该尝尝疼到骨头里的滋味。
“哎,你站这儿像棵圣诞树——”林川端着从果汁台顺的杯子,杯沿还沾着橙渣,“就差挂个‘危险勿近’牌了。”他故意把“危险”两个字咬得很重,看见宋雨桐的睫毛猛地颤了颤,口袋里的胶布卷在呢子料上蹭出窸窣声。
“啪——”
主灯果然开始闪烁。
水晶吊灯的光斑在宋雨桐脸上忽明忽暗,她瞳孔骤缩,终于从口袋里扯出胶布,转身就要往楼梯扶手冲。
可刚迈出半步,脚底下突然一滑——林川早上在后台听老王过,这地毯底下的防滑垫上个月被清洁阿姨卷走了,此刻橙果汁混着地毯绒毛,比溜冰场还滑。
“啊!”林川故意踉跄着扑过去,胳膊肘结结实实撞在宋雨桐肩膀上。
两人顺着滑势歪向楼梯侧边的绿植区,宋雨桐手里的胶布“啪嗒”掉在花盆旁,而原本该站在楼梯口的苏晚晴,此刻正被李姐“恰好”按在休息区的签名板前:“苏总,张董您上次答应给他孙女题的字还没写。”苏晚晴垂眼看向签名笔,镜片后的目光却悄悄扫过混乱的人群——那里有个穿粉色大衣的身影正和代驾哥一起摔在地毯上。
“嘶——”林川捂着膝盖滚到宋雨桐身侧,趁乱把她掉的胶布卷踢进花盆后面,“你这鞋跟够尖的,差点扎我腰上。”他模仿阿强的低音炮腔调:“‘大姐,我们听你的’——可惜你没听我的劝啊。”
宋雨桐的后脑勺撞在绿植架上,发间的珍珠发夹掉了一颗,滚到林川脚边。
她盯着他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突然想起高二那年运动会:她在400米决赛被人绊倒,坐在跑道上哭,是林川蹲下来给她编红绳,“哭什么,我给你编个糖葫芦,甜过所有奖牌”。
可现在这双手,正按在她想推饶胳膊上,体温透过毛衣渗进来,烫得她眼眶发酸。
主灯恢复常亮。
全场宾客的目光“唰”地聚过来,只见代驾哥揉着屁股爬起来,西装裤膝盖处沾着果汁渍;穿粉色大衣的姑娘瘫在绿植丛里,发梢挂着片绿萝叶子,腕上的红绳勒得皮肤泛紫。
“林师傅这是……练新杂技呢?”有董事笑着打圆场。
林川挠挠头,弯腰把宋雨桐拉起来:“宋姐非这地毯软,要表演个倒栽椽—您这动作也太慢了,建议多练瑜伽啊。”他压低声音补了句:“不然真摔下来,可没人像我这么傻,陪你摔。”
宋雨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见苏晚晴正从休息区走来,李姐跟在身后,手里还捏着那张没写完的签名纸——显然刚才的“签字”根本就是幌子。
而角落的阿强正往消防通道挪,却被老王带着两个保安截住:“这位先生,消防通道禁止逗留,跟我们去登记下身份?”
林川望着阿强被带走的背影,注意到他西装袖口沾着控制箱的铁锈——和楼梯扶手螺丝上的锈迹一模一样。
他摸出手机拍了张照,屏幕亮起时,跳出李姐刚发的消息:“苏总,今晚的代驾费翻倍。”
他抬头,正撞上苏晚晴投来的目光。
她没话,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那是只有他们懂的暗号:计划成功。
夜更深了。
林川蹲在宴会厅外的台阶上抽烟,看着宋雨桐被宋家的车接走。
她上车前回头望了他一眼,目光像淬了毒的针。
他掐灭烟头,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老王发来的定位:“阿强在地下三层停车场,是要连夜出城。”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果汁渍。
月光从玻璃穹顶漏下来,照在台阶上那枚宋雨桐掉的珍珠发夹上,泛着冷白的光。
次日清晨的阳光还没爬上停车场的水泥柱时,林川已经靠在阿强那辆黑色轿车的引擎盖上。
他晃了晃手机里的铁锈照片,笑着开口:“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