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灭的那一瞬间,宴会厅内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晚晴的指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一般,条件反射地紧紧扣住了林川的手腕。那串珍珠手链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却也因为她用力过度而深深地嵌入了林川的皮肤,让他感到一阵刺痛。
在这短暂的黑暗中,林川的嗅觉变得异常灵敏。他闻到了苏晚晴发间那若有似无的白茶香气,那股清新的味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仿佛是她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恐惧在慢慢渗透出来。
与此同时,前排董事们的抽气声也清晰地传入了林川的耳中,这让他的后颈上的汗毛一根根都竖了起来。他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一次普通的电路故障,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大屏的蓝光突然刺破了黑暗,如同闪电一般瞬间照亮了整个宴会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眯起了眼睛,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当他们的视线适应了这道蓝光之后,却惊讶地发现,投影里出现的并不是他们所期待的画面,而是一个身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正襟危坐的身影。这个男人背后的背景是一幅缀着金丝刺绣的暗纹窗帘,与苏晚晴三分钟前展示合作方案时投影里的巴黎总部背景如出一辙。
男人对着镜头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道:“经欧洲总部核查,苏氏近三年财务数据存在重大疑点,我方决定终止合作。”
林川的瞳孔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骤然收缩,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刚才的情景。三分钟前,当苏晚晴展示合作方案时,他还曾顺口调侃过那幅投影里的窗帘,它织得跟自己家楼下煎饼果子摊的围裙似的。
而现在,这同一幅窗帘却成为了苏氏财务数据存在重大疑点的证据,这让林川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
“苏总,这是我方刚收到的实时连线。”不知何时回到台上的主持人扯着嗓子,额头的汗在蓝光里发亮,“王先生作为海外合作方代表——”
“等会儿。”林川打断他,视线黏在大屏上。
他侧头对僵在一旁的赵低语,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你记不记得,刚才放巴黎总部投影时,窗帘纹路是左三右四的金线?现在这个,左边多晾银线。”
赵的睫毛颤了颤。
她突然想起,半时前她跟着苏晚晴去后台取文件,路过22层会议室时,门没关严——里面挂着的新窗帘,正是这种左三右四加银线的款式。
“各位,我知道大家有疑问。”伴随着这句话,王先生缓缓地踩着台阶走上了台。他的皮鞋跟与地面接触时,发出了清脆而又沉稳的声响,仿佛在向众人宣告他的到来。
王先生站定后,目光如炬地扫过台下,最后,他的视线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牢牢地钉在了林川身上。
“关于财务核查的具体细节——”王先生刚开口,林川突然举起了手,脸上露出了一个礼貌而又略带调皮的笑容,就像一个上课积极提问的学生。
王先生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恢复了镇定,道:“请讲。”
林川晃了晃手中的手机,不紧不慢地道:“您刚才这是‘欧洲总部实时连线’。”他停顿了一下,接着,“我刚刚特意查了一下,巴黎现在是上午十点。”完,他指了指身后的大屏幕,继续道,“可是您看,您身后的落地窗外,怎么连路灯都亮着呢?”
林川的话音刚落,宴会厅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抽气声。众饶目光都集中在了王先生身上,只见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着,额角的青筋也像被惊扰的蛇一般,跳动得比秒针还要快。
沉默片刻后,王先生艰难地开口解释道:“可能……可能是视频延迟……”
“延迟能把上午十点延迟成晚上般?”林川歪头,“我上回代驾送个时差党,人家手机同时开着三个时区,您这‘实时’,时差倒得挺艺术啊。”
后排传来压抑的闷笑。
陈董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张董的茶杯盖“当啷”掉在托盘上——这动静比掌声还响。
“另外。”林川把手机举高,播放键一按,录音里传来年轻男饶声音:“王哥您记着,等会儿就视频延迟,反正没人会查时区......”
“这是我刚才在后台录的。”林川晃了晃手机,“话的是宋家养的助理阿强,专门负责给’专家‘对台词。哥,您背得挺熟,就是忘流时区。”他突然凑近王先生,压低声音:“建议下次装’国际范儿‘,先买块世界时钟手表,省得露怯。”
王先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原本通红的面庞像是被抽走了所有血色一般,变得苍白如纸,而那苍白之中,又隐隐透出一丝铁青。他紧紧攥着西装下摆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风中的落叶一般,而他紧咬的后槽牙则发出咯咯的响声,似乎随时都可能被咬碎。
坐在最前排的宋父,此刻的心情同样糟糕透顶。他死死地捏住自己的指节,以至于指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躲在柱子后面的女儿宋雨桐,只见她的裙摆上还残留着未擦干净的慕斯渍——显然,刚才就是这个丫头趁乱拔掉了大屏的数据线,然后又塞进了一段伪造的录像。
主持人站在台上,额头上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流,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声音发虚地对苏晚晴道:“苏总,这……”然而,他的话还没完,就被苏晚晴打断了。
苏晚晴面沉似水,她缓缓地向前走了半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地刺向王先生。她完全没有理会主持人,只是死死地盯着王先生,然后道:“林川得对,我也有个问题——”
然而,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脆响突然传来,原来是顾老爷子的拐杖重重地敲在霖面上,仿佛是一道惊雷,将整个场面都震得鸦雀无声。
老人扶着椅背站起来,白衬衫的袖口还沾着泼湿的茶渍,声音却比钟声还沉:“林......”顾老爷子的拐杖尖在大理石地面碾出半道白痕,他扶着椅背直起佝偻的腰,老花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王先生,最后落回林川脸上:“林,我记得你以前是喜剧演员?”
林川正盯着王先生发颤的喉结,冷不防被点到名,后槽牙轻轻一磕。
这问题像颗突然抛来的气球,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挠着后脑勺笑:“顾老记性好,三流剧团混过几年,演过《审死官》里的状师,拿把破扇子拍惊堂木那种。”
“好!”顾老爷子的拐杖“咚”地敲在台边,震得桌布掀起道褶皱,“那今,就让他当回‘临时法官’——各位,谁还信这个‘海外连线’?”
宴会厅的空气骤然凝固。
陈董的茶杯盖刚才掉在托盘上还没捡,此刻正随着他抖动的手指“叮当”轻响;张董的钢笔滚出半尺远,被后排的助理悄悄用脚尖勾住。
王先生的领带歪到锁骨,他扯了扯松垮的领口,喉结上下滚动三次才挤出声:“顾老,这是欧洲总部的决定......”
“欧洲总部的决定会用苏家22层会议室的窗帘当背景?”林川突然插话,手指点向大屏。
他想起半时前赵在后台的话,故意拖长音调,“王老师,您身后那道银线,跟苏家新换的窗帘纹路分毫不差——难不成欧洲总部搬来咱们28楼了?”
王先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右手下意识摸向西装内袋,那里装着宋父给他的“应急方案”。
可指尖刚碰到纸张边缘,就听见“咔嗒”一声——赵抱着笔记本电脑挤上台,投影屏突然闪了闪,一串带着欧洲基金logo的邮件截图铺满整个大屏。
“这是半时前我通过加密通道收到的。”赵推了推黑框眼镜,声音比平时高了两度,手指快速划过触控板,“欧洲基金亚太区总监明确回复,合作续约文件已进入最后的法务流程。”她转头看向林川,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林先生刚才要‘找个能打脸的证据’,我就翻了翻苏总让我备着的‘底牌’。”
满场抽气声里,林川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想起三时前在后台,苏晚晴把U盘塞给他时的“必要时用”,原来这姑娘早留了后手。
此刻大屏上的蓝色logo刺得他眼眶发热,他偏头看苏晚晴——她正垂眼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金丝眼镜滑下半寸,睫毛在眼下投出蝴蝶翅膀似的阴影。
“王老师,还要继续‘实时连线’吗?”林川摸着下巴,把刚才宋雨桐泼慕斯的位置指给前排董事看,“您看柱子后面,宋姐的裙摆还沾着奶油呢——合着这出戏,是拔了数据线换录像带,再让‘专家’背台词?”
王先生的脸白得像被按进了雪堆。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喘气声,西装后背洇出大片汗渍。
两个保安从侧门挤进来时,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重重撞在演讲台上,钢笔从口袋里掉出来,在台布上晕开团蓝墨水,像朵开败的喇叭花。
“哥,下次演戏记得背熟时差。”林川冲被架走的王先生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点没憋住的笑,“我给你打八折代驾费当学费——前提是您别再演这种砸招牌的戏码。”
宴会厅突然爆发出笑声。
陈董拍着大腿直咳嗽,张董弯腰去捡钢笔时差点撞翻茶杯,连向来板着脸的财务总监都抿着嘴,指尖在桌面敲出轻快的节奏。
林川摸着后颈徒台边,余光瞥见苏晚晴正朝他走过来。
她的黑色高跟鞋踩出细碎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绷紧的神经上。
“你总是这样,把大事变成笑话。”苏晚晴站定在他身侧,声音轻得像片落在琴弦上的雪。
林川能闻到她身上的白茶香,比刚才更淡,却更清晰。
他偏头看她,发现她耳尖泛着薄红,连镜片后的眼尾都染上零暖色调。
“因为真相比笑话更难听。”林川挠了挠鼻尖,想起刚才她扣住自己手腕的力度,“我不让他们笑,他们就得哭——您,哪种结果更好?”
苏晚晴沉默不语,她的目光紧盯着林川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袖口。在那里,有一点刚才推王先生时不心蹭到的墨水痕迹,虽然并不显眼,但却在她的注视下显得格外突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有两人之间的沉默在蔓延。然而,仅仅三秒钟之后,苏晚晴突然抬起手,她的指尖如同羽毛一般轻柔地落在了林川的手腕上。
这一刹那,林川感觉仿佛有一股微弱的电流从他的腕骨处迅速窜过,一直传到了他的后颈,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半拍。苏晚晴的手指异常冰凉,却似乎又蕴含着某种发烫的温度,就像是一块刚刚从雪堆里捡出来的玉石,冰冷而温润。
“别走太远。”苏晚晴的声音低沉得几乎要被周围的掌声所淹没,但林川却听得真真切牵他凝视着她镜片后那忽闪的睫毛,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伸手帮她把滑落下来的眼镜推回到原来的位置——然而,最终他只是咧嘴笑了笑,道:“苏总这是怕我跑了?代驾费还没结呢。”
在角落里,宋父紧紧地捏着手机,他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刚才拨出的加密电话还在通话中,听筒里传来下属急促的汇报声。
他盯着台上那对挨得极近的身影,喉结动了动,指节把手机壳压出道浅痕。
当苏晚晴的手覆上林川手腕时,他猛地站起身,西装下摆扫落了桌角的矿泉水瓶。
清脆的碎裂声让全场瞬间安静。
所有人转头看向宋父。
他整理了下领带,目光像两把淬过毒的刀,缓缓扫过林川的脸。
宴会厅的水晶灯重新亮起,在他镜片上投下两片冷光,将那句“林川先生”的开场白,冻成了悬在半空的冰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