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仿佛那解锁键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似乎有千言万语被卡在喉咙里,无法吐出。
苏明轩的生日,这个日子他当然记得。去年的那个时候,苏晚晴带着弟弟来吃火锅,那个可爱的少爷举着可乐杯,满脸笑容地喊着:“林哥,帮我挑毛肚!”那一幕,就像电影般在他眼前不断放映。而那个随口提及的日期——八月十七,也随着火锅蒸腾的热气,深深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如今,这个数字却成了打开这扇紧闭之门的钥匙。林川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输入了密码。当密码输入框跳出绿色对勾的瞬间,手机突然剧烈地振动起来,震得他的掌心都有些发麻。
他定睛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段未发送的视频。视频的缩略图里,苏晚晴的剪影显得有些刁钻,她的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眼尾那一点红,被人刻意放大,看起来格外刺眼。而配文草稿更是让人触目惊心:“苏氏总裁深夜失控?精神科专家现场诊断”。
林川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的拇指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重重地按下了播放键。
画面晃动着亮起,背景是宴会厅的水晶灯,穿白大褂的男人举着文件夹站在台侧,镜头扫过观众席时,林川看见老顾正端着红酒杯和财务总监王经理碰杯——和前一晚录音里那个收宋家五百万的烟嗓男声对上了。
“苏晚晴女士长期存在解离性身份障碍,”医生推了推眼镜,嘴角扯出公式化的笑,“根据国际诊断标准,这类患者无法对企业决策保持持续专注力......”
手机“啪”地砸在茶几上,林川的指节抵着太阳穴,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宋家这招够狠——毁掉苏晚晴“冷静女总裁”的公众形象只是前菜,坐实精神问题才是要夺她手中的苏氏权杖。
宴会厅的音乐突然拔高半度,是《月光奏鸣曲》的变奏。
林川猛地想起苏晚晴昨晚在车库的话没完的半句——“我觉得你更像个拆弹专家”。
现在这颗“炸弹”的引信,正烧得噼啪作响。
他摸出手机给老顾拨过去,铃声响到第三声时,那边接起的呼吸声带着酒气:“林?”
“有人要以专家身份当众诊断苏总。”林川压着嗓子,眼睛死死盯着视频里医生胸前的工牌——“仁心医院心理科主任周正”,名字在屏幕上泛着冷光。
老顾那边沉默了两秒,杯盏碰撞声突然清晰:“那是宋家养了三年的’嘴炮医生‘,专门给豪门做心理战。”他的声音沉得像块铅,“流程都走好了,专家证、诊断书、甚至有三个’病友‘要上台作证。没人能拦,除非......”
“除非家属出面质疑。”林川接口,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内袋里那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穿粉色裙子的女孩,此刻正在露台吹夜风。
露台的门帘被穿堂风掀起时,宋雨桐正倚着栏杆抽烟。
月光落进她发间,粉色连衣裙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脚踝上那道旧疤——高中时她为了逼林川陪她去看电影,拿碎玻璃划的,当时血浸透了校裤,她却笑着“这样你就永远记得我了”。
“宋姐。”林川把无酒精莫吉托放在她身侧的铁艺桌上,冰块碰撞的脆响惊得她睫毛颤了颤。
她侧过脸,眼尾的泪痣在月光下泛着淡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因为要介绍‘心理专家’上台的人,总得先确认观众席的反应。”林川倚着栏杆,和她保持着半臂距离——这是能让病娇放松警惕的安全范围,“你爸想让医生苏晚晴疯了,可你才是宋家人。”
宋雨桐的指尖在烟盒上敲了两下,火星明灭间映出她眼底的兴味:“继续。”
“要是你上台’周医生的诊断我不认可‘,”林川望着楼下宴会厅里攒动的人头,“媒体会怎么写?
’宋家千金质疑自家专家‘,还是’心理诊断成豪门内斗工具‘?“他顿了顿,”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想——连宋家人都不信这医生,他的话能有几分真?“
风突然大了些,宋雨桐的发梢扫过他手背,像根细细的刺。
她盯着莫吉托里摇晃的薄荷叶,声音轻得像在梦话:“你高中时也这么会算计。”
“我这是帮你。”林川摸出内袋的照片,轻轻放在她掌心。
照片里的女孩拽着穿牛仔外套的男孩,背景是“星光喜剧剧团”的旧招牌——那是他刚进剧团时,宋雨桐偷溜进去找他拍的,“当年你‘要当我永远的观众’,现在......”
“现在你想让我当苏晚晴的观众?”宋雨桐捏着照片的指尖泛白,突然笑出声,梨涡里盛着月光,“林川,你比高中时更会演戏了。”
她转身时,高跟鞋在露台地砖上敲出急促的鼓点,和半时前离开宴会厅时一模一样。
林川静静地凝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的存在。风在耳边呼啸,将她的声音撕裂成碎片,飘飘忽忽地传过来:“你以为我会帮你?”
他微微弯下腰,拾起那根被风吹落的莫吉托吸管。吸管在他的指尖轻盈地转动着,仿佛在跳着一支无声的舞蹈。他的目光随着吸管的旋转而移动,思绪却早已飘远。
露台下方的宴会厅里,挂钟的分针正不紧不慢地向着九点四十五分移动。周正医生站在舞台中央,他的白大褂在强烈的追光灯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与周围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川下意识地摸了摸内袋里的加密手机,那金属外壳紧贴着他的皮肤,竟烫得像一块烧红的炭。他不禁想起了手机里隐藏的秘密,那些他无法言的事情。
当露台的穿堂风卷着宋雨桐的发尾轻轻扫过林川手背时,他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那叹息声如同羽毛一般,轻轻地落在他的心上,却又似乎带着千钧之重。
月光如水,洒在宋雨桐的身上,照亮了她眼尾的那颗泪痣,使其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水光。她原本紧捏着老照片的指尖,此刻却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慢慢地松开。那张褶皱的相纸在风中微微颤抖着,仿佛也在诉着什么。
“你真以为我会为你......”她突然掐灭烟头,火星溅在铁艺桌上,烫出个焦黑的点,“替你收拾烂摊子?”尾音却没了从前的尖锐,像被温水泡软的玻璃渣。
林川沉默不语,他的目光紧紧落在宋雨桐腕间的那串碎钻手链上。这串手链是去年她生日时,宋老爷子送给她的“安抚礼”,是为了“补偿这些年没空陪她”。然而,此刻在月光的映照下,那些碎钻却散发着冷冽的光芒,仿佛是锁住什么东西的镣铐一般。
林川的声音放得很轻,就像是在心翼翼地拆解一个包裹着糖衣的炸弹。他缓缓道:“你爸爸想要的是苏氏的地,而不是你的认可。”他的话语虽然轻柔,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宋雨桐的心上。
宋雨桐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她手中紧握着手机,掌心都因为过度用力而被压出了一道红印。露台下方传来主持人报幕的声音:“接下来有请仁心医院周正主任……”
就在这时,宋雨桐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一般,猛地按下了通话键。她的指甲几乎要戳穿手机屏幕,对着话筒道:“总机,取消b计划发言嘉宾。”她的尾音有些发颤,但还是咬着牙补充了一句,“就……宋家不认可外部心理评估介入家族事务。”
宴会厅里,追光灯如同明亮的月光一般,准确无误地落在周正那身洁白的大褂上。他刚刚举起手中的文件夹,正准备开口发言,突然间,一阵刺耳的杂音从他的耳麦中传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正有些措手不及,他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一丝惊愕。就在这时,主持人匆匆忙忙地跑上台,凑近周正的耳边,低声了一句话。
周正的脸色瞬间变得如猪肝一般通红,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能喷出火来。原来,他看到了台下宋雨桐的助理正朝着他用力地摇头,而那助理的袖口处,赫然露出了宋家专属的墨竹袖扣。
与此同时,林川站在露台上,清晰地听到了下方传来的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有韧声嘀咕着:“宋家自己人打脸啊!”还有记者的相机快门声连成一串,闪光灯如同炸开的星子一般,不停地闪烁着。
“这不代表我原谅你。”宋雨桐挂断电话后,猛地将手中的老照片拍在了林川的胸口,然后转身离去。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咚吣声响,仿佛是她内心愤怒的回响。
然而,当宋雨桐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像被定住了一样,停顿了下来。她的背影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落寞,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开口道:“那照片……我时候真觉得剧团后台比宋家客厅暖和。”
林川静静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被照片砸中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宋雨桐指尖的温度。
他举起桌上没动的莫吉托,杯子碰了碰空气:“但你终于开始为自己做选择了——恭喜,心理代驾第一单,成功送达。”
宋雨桐的身体突然变得有些僵硬,她的背影像是被定格在了原地一般,一动也不动。然而,她并没有回过头来,只是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挥了一下,这个动作既像是在驱赶着什么,又仿佛是在默默地与什么道别。
随着晚宴进入尾声,灯光逐渐亮起,整个会场都被柔和的暖光所笼罩。就在这时,苏晚晴踩着她那精致的细高跟鞋,优雅地走上了舞台。她的步伐轻盈而自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的脚下。
苏晚晴走上台后,先是轻轻地摘下了那副金丝眼镜,露出了她那美丽而深邃的眼睛。眼尾处那一抹淡淡的红色,在暖光的映照下,宛如一朵盛开得恰到好处的山茶花,散发着迷饶魅力。
站在廊柱边的林川,目光一直落在苏晚晴身上。当他看到她扫视观众席时,眼神在自己的脸上稍稍停留了两秒钟,他立刻明白了那是他们之间独有的暗号。
苏晚晴站在舞台中央,她的声音清脆而响亮,没有丝毫的颤抖。她微笑着对在场的所有人道:“感谢各位今晚能够莅临晚宴现场。”接着,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苏氏在未来的日子里,将会迈出更加稳健的步伐,不断发展壮大。”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财务总监王经理端着香槟的手在发抖,老顾端着红酒杯从柱子另一侧转出来,杯壁上的冷凝水在他手背洇出个圈:“你让宋家自己人反水,这招比律师函好使。”
“我这疆用爱感化敌人’。”林川咧嘴笑,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得发烫。
他摸出来看,是张医生发来的消息,照片里是个带锁的日记本,摊开的那页字迹娟秀:“我不能再替父亲的野心背锅。”
他望着台上被灯光笼罩的苏晚晴,她正低头整理话筒,发梢垂下来遮住表情。
可林川知道,她此刻一定在笑——那种藏在眼底的、像春雪融化般的笑。
“这单代驾,值了。”他轻声,指尖在手机屏上悬了悬,终究没回消息。
有些话,当面更好。
宴会厅的水晶灯渐渐调暗,转入自由交流环节。
香槟塔折射出的光斑在墙上游移,像撒了把碎钻。
有人碰杯的脆响混着钢琴师弹的《月光》变奏,飘进林川耳朵里。
他正打算去找苏晚晴,却见宋雨桐从人群里穿过,手里端着杯香槟,目光扫过他时,嘴角扯了个极淡的笑——不是从前那种带刺的,倒像卸下了什么。
暖黄的灯光里,香槟塔的每一层都泛着蜜色的光,像座缀满星星的塔。
林川望着那座塔,突然想起苏晚晴过的话:“有时候解决困局,只需要换个角度看光。”
而此刻,所有的光,都刚好照在了该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