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耗子两个人跟拔河似的,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脚后跟在碎石滩上都快磨出火星子了,那绳子却跟焊死在湖里一样,纹丝不动。
“操!教授,拽不动啊!底下挂着龙王爷了?”耗子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一根根全蹦了出来。
我没空搭理他,眼睛死死盯着湖中心。
筏子下面那团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已经不是什么影子了,就是个活物。
那玩意儿没有完全浮上来,只是拱起了一段脊背,像一截黑色火车车厢,上面布满了巴掌大的鳞甲,在幽蓝的水光下泛着一种又湿又冷的光。
“哗啦”一声巨响,那“火车车厢”猛地一甩,一条比水桶还粗的巨尾搅动湖水,凭空就造出了一个大漩危
我们那用防水布和破木头扎成的“棺材板”,在漩涡里就跟个陀螺一样,疯狂地打着转。
老史和顾在上面根本站不稳,只能死死趴在筏子上,任由那筏子被拖着往漩涡中心滑。
“拉!快他妈拉啊!”我冲着耗子吼,嗓子都喊劈了。
我们俩把绳子在腰上绕了两圈,整个人往后仰,几乎躺在霖上,用全身的重量跟水里那东西死磕。
绳子被绷得笔直,发出了“咯吱咯吱”快要断裂的呻吟。
就在这要命的当口,寂静的洞穴里,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声枪响。
“砰!”
那声音干脆、利落,回音在巨大的洞窟里来回冲撞,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第一反应是完了,水里那东西还会使枪?
可紧接着我就感觉腰上一松,整个人带着绳子向后滚了出去,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一块石头上,疼得我眼前直冒金星。
我手里的绳子断了。
不是被拽断的,是被子弹打断的。
“我操!谁他妈放冷枪!”耗子也摔了个四脚朝,他反应比我快,手脚并用地就往旁边一块大石头后面爬。
我也顾不上后脑勺的疼,连滚带爬地跟着他躲了过去。
刚藏好身子,又是“砰砰”两枪,子弹打在我们刚才趴着的地方,碎石“噗噗”乱飞。
这他妈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探出半个脑袋,顺着枪响的方向看过去。
在我们斜对面大概五十米远的一片乱石滩后面,站起来四个人影。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跟叫花子没啥区别,脸上身上全是泥和血,看着比我们还狼狈。
可他们手里端着的家伙却一点不含糊,都是黑乎乎的自动步枪,枪口正冒着青烟。
领头的是个熟人,脸上有一道从眼角斜着劈到嘴角的刀疤,是老安,大老板的人,他们居然也摸到这儿来了。
这帮孙子,估计是看我们快把筏子拉回来了,想趁火打劫,干脆一枪把绳子打断,让我们谁也别想过去。
“教授,那边!”耗子捅了我一下,压着嗓子喊。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心里顿时又凉了半截。
在另一侧的一个洞口阴影里,悄无声息地走出来五个人。
这伙人跟刀疤脸那帮残兵败将完全是两个画风,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作战服,脸上蒙着面罩,行动起来跟猫一样,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
每个人都背着战术背包,手里提着短的冲锋枪,一看就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专业队伍。
领头那人没蒙脸,是个神色阴鸷的中年男人,眼神像鹰,还有一个也没有蒙面,就是那个当初假装被S&R那帮人抓住的那个人。
那这帮神仙又是什么来路啊?
看这架势,比日本那个林念郎的队伍只强不弱。
一下子,这湖边就凑齐了三拨人。
我们和耗子,老安那伙人,还有这帮神秘的灰衣人,谁也不敢动,就这么僵住了。
湖里的水怪因为枪声,也暂时停下了攻击,沉到了水下,只留下那个巨大的漩涡还在缓缓旋转。
老史和鼓筏子失去了绳子的牵引,被困在漩涡边缘,离湖心岛不远不近,成了个活靶子,上不去也下不来,处境危险。
这下可真是热闹了,跟赶集似的。
三方人马就这么大眼瞪眼地耗着,谁都想上岛拿那块大石头,谁也怕自己一动,就成了另外两拨饶靶子,更怕把水里那个大家伙再给招出来。
“怎么办?教授,咱们现在是等死,还是冲出去跟他们拼了?”耗子手心里全是汗,紧紧攥着那把工兵铲。
“拼个屁,”我骂了一句,“你拿工兵铲去跟人家的枪拼?你以为你是拼命三郎啊?老实趴着,看看情况再。”
就在我们这边趴着不敢动的时候,湖里的局势又变了。
顾在筏子上,冲老史比了个手势,那意思我没看懂,但老史立刻就明白了。
他捡起那根当船桨的木棍,不再试图往回划,而是调转方向,用尽全力朝着湖心岛划过去!
他们这是要强行登岛!
这一下,平衡彻底被打破了。
刀疤脸那边反应最快,他大吼一声,抬手就是一梭子,子弹“突突突”地打向那帮灰衣人,想先压制住他们,毕竟,我们看着是最好欺负的。
那帮灰衣人也立刻还击,枪声响成一片。
他们分出两个人跟刀疤脸那伙人对射,另外有两个人动作飞快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压缩包裹,一拉绳子,“嗤”的一声,一条的充气艇瞬间就成型了。
我靠,这帮人准备得也太充分了,连这玩意儿都带来了。
枪声、喊声,在这死寂的洞穴里炸开了锅,彻底把水里那位爷给惹毛了。
湖面的漩涡猛地加速,紧接着,“哗啦”一声,那条覆盖着黑色鳞甲的巨尾再次破水而出,像一根巨大的钢鞭,带着风声,不偏不倚,正好抽在那条刚刚成型的充气艇上。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充气艇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连带着旁边两个灰衣人一起被抽飞了出去,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掉进水里,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巨尾一击得手,还不罢休,又横着一扫,掀起三四米高的巨浪,狠狠拍向老史和鼓筏子。
那“棺材板”在浪头里被抛起又落下,眼看就要翻了。
连刀疤脸他们所在的岸边都受到了波及,一个倒霉蛋离水边太近,被浪头卷了一下,脚下一滑就摔进了湖里。
他刚扑腾了两下,水下黑影一闪,那人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拽了下去,连个水花都没剩下。
整个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我跟耗子趴在石头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我死死盯着湖心岛和那水怪的动作,脑子里乱糟糟的,拼命想找条活路。
就在这片混乱里,我忽然发现了一个细节。
湖心岛上那块桑塔纳大的黑色“龙眼”,光芒很微弱,远没有当初那块碎片强,而且总是一闪即逝,表面上也布满了裂缝。
就在刚才,其中一道比较大的裂缝里,有幽蓝色的光芒闪了一下。
而就在那光芒闪烁的一瞬间,水里那大家伙搅动水滥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停顿,甚至还往后缩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刹那,但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一把抓住耗子的胳膊,压着嗓子低吼:“耗子,那长虫怕光!怕龙眼石头上的光!它不是守护那玩意的,它是被镇在这里守门的!”
“啥?教授你啥?”耗子被我摇得七荤八素。
我没时间跟他解释,情况万分危急,老史和鼓筏子随时都可能完蛋。
我没法大声喊,隔着几十米的枪林弹雨和水浪声,喊了也听不见。
我急中生智,从包里摸出那只强光手电,拧到最亮,对着湖心岛上那块大黑石头就照了过去。
我用光柱在那块石头上反复晃动,特意在刚才闪过光的那道裂缝上停了几秒,然后猛地把光柱移向水里那条正在肆虐的巨尾。
我希望顾能明白我的意思,用光去刺激那怪物。
筏子上的顾确实看到了我的信号,但他好像理解错了。
他那张被风镜和面罩遮住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立刻就有了动作。
在筏子被下一个浪头掀得几乎垂直于水面,眼看就要把他们俩扣进水里的千钧一发之际,攻膝跪地,稳住身形,端起了手里那把一直没用的折叠弩。
他瞄准的,不是水里的怪物,而是我刚才用手电照过的那道裂缝!
“别……”这个字卡在我喉咙里,我知道喊出来也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支弩箭离弦而去。
只听“嗖”的一声轻响,弩箭带着破空之声,越过十几米的湖面,精准地钉进了那道裂缝里。
“咔嚓!”
一声脆响,在这枪声和水声交织的混乱中,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炸开。
被弩箭命中的地方,一大片黑色的,像石笋一样的岩石外壳,应声剥落。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强烈到刺眼的幽蓝色光芒,从那缺口里喷薄而出!
那光芒跟之前湖水里那种阴冷的幽蓝完全不同,它纯粹、耀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势,所有还活着的人,动作都出现了瞬间的停滞,仿佛连灵魂都被那瑰丽而诡异的光摄住了。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那桑塔那大的黑色巨石,根本就不是“龙眼”的本体,只是一层厚厚的、用来包裹和封印它的岩壳!
真正的“龙眼”,就藏在这岩壳里面,千万年的时光,让包裹它的岩壳出现了裂缝,这才偶尔有微光透出。
现在,被顾一箭射破了外壳,这块能量高度凝聚的核心,把它最纯粹、最原始的光芒,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那道强烈的蓝色光柱,就像一把灼热的利剑,瞬间穿透了幽暗的湖水,不偏不倚,正好照在了那水怪的身上。
“——嘶!!!”
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水下传来。
那声音混合着痛苦和恐惧,刺得我耳膜针扎一样疼。
水里那庞大的身躯剧烈地痉挛、翻滚,搅得整个湖面都快沸腾了。
它像是被泼了满身的浓硫酸,疯狂地扭动着,巨大的尾巴胡乱拍打着水面,然后以一种连滚带爬的惊人速度,头也不回地朝着湖底深处逃去。
那样子,仿佛见到列,对那光芒畏惧到了极点。
水怪一跑,湖面上的风浪和漩涡立刻就平息了下来。
老史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用木棍拼命地在水里一撑,筏子猛地向前冲出,终于“咚”的一声,撞上了湖心岛的黑色礁石。
他和早就准备好的顾两个人,连滚带爬地从筏子上跳了下去,踉踉跄跄地站稳了脚跟。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那帮一直被刀疤脸火力压制的灰衣人,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水怪被逼退,刀疤脸那伙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住了神,灰衣人剩下的三个人,划着另一艘备用的充气艇,也成功地冲上了湖心岛的另一侧。
我和耗子趴在冰冷的石头后面,心脏“怦怦”地,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湖心岛上,那被顾一箭射破的巨石缺口处,散发着不稳定,却强烈到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老史和顾刚从筏子上滚落,浑身湿透,枪口还滴着水,正警惕地盯着对面。
另一侧,三个灰衣人也敏捷地踏上了黑色的礁石,手中的微冲瞬间抬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岛上,两伙人,隔着那块正在包裹着龙眼的巨石,隔着那妖异的光芒,僵持住了。
枪口,都死死地瞄准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