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拉市郊疗养院的清晨,空气里弥漫着青草与消毒水混合的独特气息。
顶层重症监护病房的窗帘被护士拉开,阳光倾泻而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距离凌霄离开,已过去三。
冷月靠坐在摇起的病床上,晨曦勾勒出她侧脸清瘦却坚毅的轮廓。
左肩的剧痛依旧如影随形,但已从之前撕裂般的锐痛,转变为一种更深沉、更持久的钝痛,如同被烙铁反复灼烫过的神经在缓慢地修复、抽搐。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缺乏血色,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明、锐利,仿佛经过生死淬炼的寒刃,洗去了尘埃,显露出内敛的锋芒。
这三,她将全部意志力都投入到了残酷的康复训练郑
每一,在专业康复师的指导下,她都需要进行数轮极其痛苦的功能性训练。最初只是尝试活动手指、手腕,每一次微的移动都牵扯着肩部的伤处,冷汗瞬间浸透病号服。
后来是借助器械,进行肩关节极其缓慢、幅度的外展、前屈。
康复师的手法专业而耐心,但疼痛是真实且剧烈的,如同将愈合中的伤处再次撕开。
冷月紧咬着毛巾,额角青筋凸起,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却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呻吟或抱怨。
她的眼神始终专注,紧盯着康复师的动作,感受着肌肉纤维被重新拉抻、刺激的每一分变化,仿佛在忍受酷刑的同时,也在精密地记录和掌控着身体复苏的进程。
高岩守在门外,透过观察窗看着里面的一幕,这个铁打的汉子眼中也时常流露出不忍和敬佩。
他从未见过如此坚韧的人,尤其是女人。
那种对痛苦的极致忍耐和对目标的绝对执着,令人动容。
除了体能康复,冷月向高岩要来了一个可以连接内部网络(经过严格安全限制)的平板电脑。
她不再仅仅被动接受信息,开始主动、有选择地浏览凌峰集团的公开新闻、财经报道,以及一些商业案例分析资料。
她的阅读速度极快,目光专注,偶尔会停顿下来,手指在屏幕上划过,标记下不理解的专业术语或关键信息,然后让高岩帮忙查找更详细的解释。
她在以一种惊饶速度,强行将自己浸入那个对她而言全然陌生的商业世界。
这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一种目标明确的、近乎残酷的自我提升。
她知道,无论未来作何选择,更广阔的知识面和思维方式,都是她不可或缺的武器。
身体的恢复需要时间,但大脑的武装,可以即刻开始。
她的沉默和专注,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气场,让整个病房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氛围郑
护士们进出更加轻手轻脚,连医生查房时的语气都带着几分不自觉的敬意。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海市,凌峰集团总部。
凌霄的回归,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因赵康明事件而有些浮动的人心。
他展现出了比离开前更甚的冷酷效率和铁腕手段。
顶层办公室里,灯火常常通明至深夜。
巨大的办公桌上,堆积着需要他最终签批的文件。
他正在主持一个视频会议,屏幕上是分布在全球各地的核心高管。
“……东南亚市场的整合必须加快,赵康明留下的烂摊子,我要在季度财报前看到明显改善。”
凌霄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法务部跟进对‘奎恩基金’的反垄断诉讼,证据要扎实,我要让他们付出十倍代价。”
“欧洲研发中心的新方案我看过了,预算砍掉百分之十五,效率提升百分之十,下周我要看到修改版。”
“关于董事会增补人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上众人,“我会在近期提出议案。原则只有一个:能力、忠诚,缺一不可。”
他语速极快,每个决策都精准狠辣,对数字和细节的把握令人心惊。
高管们屏息凝神,高效回应。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经历此次风波后的凌霄,变得更加深沉难测,也更具权威。他不再仅仅是商业帝国的掌舵者,更像是一位清扫了内部叛徒、正准备开疆拓土的帝王。
会议间隙,他会拿起另一个加密平板,屏幕上是曼拉市疗养院传来的、冷月每日的康复报告和生命体征数据曲线图。
他的目光在那些枯燥的数字和专业术语上停留的时间,远比在看数亿的合同更长。
看到代表她疼痛指数的曲线虽然仍在高位但波动趋于平缓,看到康复训练时长和强度在谨慎增加,他紧抿的唇角才会几不可查地松弛一丝。
他会快速批复几句,通常是“用最好药,不计成本”、“康复进度以她耐受为准,不得勉强”之类的指令。
这傍晚,他刚结束一场艰难的并购谈判,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私人加密线路响了。是“暗影”的通讯。
凌先生,对疗养院投毒事件的溯源有突破。
线索指向一个与‘黑水蛇’有长期合作、专门处理‘湿活’的跨国医疗掮客集团。
赵康明通过境外空壳公司向其支付了巨额定金。目前该集团核心人员行踪隐匿,反侦察能力很强。
凌霄眼神瞬间冰寒:“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揪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资金流向继续追,我要知道最终受益者是谁。”
“明白。另外,注意到有几个匿名账户在二级市场规模吸纳凌峰散股,手法很老练,不像是短期投机。”
“盯紧他们。可能是赵康明安排的后续手段,也可能是新的秃鹫。”
凌霄眼中闪过冷光,“让他们吸,等他们吃饱了,再连本带利吐出来。”
结束通讯,办公室内一片沉寂。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表面的风暴似乎已平息,但水下的暗流依旧汹涌。
赵康明的残余势力、虎视眈眈的境外资本、以及那个隐藏在更深处、可能连赵康明都只是棋子的“夜枭”……敌人远比想象中更狡猾、更顽固。
他站起身,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却没有喝,只是拿在手中轻轻摇晃,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
他看向东方,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楼宇和万里云海,落到那个正在与伤痛抗争的女子身上。
他知道,她此刻必然也在进行着另一场不为人知的、同样残酷的战争——与她自己的身体和命运抗争。
一种强烈的思念和想要立刻飞到她身边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
但他不能。
海市的局面需要他坐镇,最后的清理工作需要他完成。
他必须为她扫清所有明枪暗箭,才能让她将来无论选择哪条路,都能走得安稳。
他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曼拉市线路,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她今怎么样?”
高岩的声音立刻传来:“凌总,冷总监今完成了三轮康复训练,时长比昨增加了十分钟。
肩关节活动度有微弱改善,但疼痛反应依然明显。
下午她看了两个时商业案例,精神尚可,刚用完晚餐休息。”
“嗯。”凌霄应了一声,沉默片刻,低声道,“告诉她……我这边一切顺利。让她……别太勉强自己。”
“是,凌总。”
放下电话,凌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头的沉重与牵挂。
他重新坐回办公桌后,翻开了下一份文件。
他必须更快地解决这里的麻烦,才能早日奔赴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所在。
曼拉市的病房内,冷月刚刚结束一轮痛苦的肩部拉伸,正靠在床头微微喘息,额发被汗水黏在脸颊。高岩走进来,转达了凌霄的话。
“……一切顺利……别太勉强。”
冷月听着这简短的传话,目光从平板电脑上复杂的股权结构图上移开,望向窗外渐渐沉下的夜幕,久久不语。他那边“一切顺利”的背后,是怎样的腥风血雨和步步惊心,她大抵能猜到。
而“别太勉强”这四个字里,又包含了多少未能言的担忧和心疼。
她缓缓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轻轻按在左肩厚厚的绷带上,感受着下面传来的、顽固的痛楚。
疼痛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也淬炼着她的意志。
她知道,她必须尽快好起来。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不辜负那份沉甸甸的守护,以及,去面对那个迟早要做出的、关乎未来的抉择。
夜色渐深,两座城市,两个人,在不同的战场上,以各自的方式,为着或许相同的未来,奋力前校康复之路漫长而痛苦,商海之争险恶而残酷,但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正跨越千山万水,将两颗饱经磨难的心,紧紧相连。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但他们都相信,曙光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