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余烬之城破碎的轮廓染上一片凄艳的红。当幽影、莉娜和两名幸存的游骑兵,带着一身疲惫、创伤与难以言喻的悲怆,踉跄着穿过外围警戒线,重新踏足初火之庭那尚且温热的土地时,她们带回来的,远不止是情报。
石头可能牺牲的消息,如同一声闷雷,在刚刚经历大战、尚未完全恢复元气的幸存者中炸开,尤其是熔炉的战士们。巴顿听到消息时,正在捶打一块烧红的金属,那巨大的锻造锤悬在半空,久久未能落下,他古铜色的脸上肌肉抽搐,最终化为一声压抑着无尽痛苦与怒火的低吼,重重一锤砸在铁砧上,火星四溅,却再也不出一句话。石头不仅是强大的战士,更是熔炉之魂的象征,他的失踪,对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议事会的紧急会议在一种近乎绝望的凝重气氛中召开。油灯的光芒摇曳,映照着每一张写满疲惫与沉重的脸。
幽影尽可能冷静、客观地汇报了“寂静回廊”的所见所闻——那诡异的能量真空,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那无孔不入、能操控心智的“深渊低语”,以及……石头的断后与最终的沉寂。每一个细节,都让在场的核心成员脸色更白一分。
“……那不是单纯的怪物或势力,”幽影最后总结,声音因脱力和后怕而微微发颤,“那是一种……现象,一种规则性的侵蚀。它吞噬‘存在’本身。我们的武器,我们的能量,甚至我们的意志,在它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莉娜补充了她探测仪记录下的、最后那点支离破碎的数据,证明了能量被绝对吞噬的特性。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房间。
“连石头都……”老烟枪喃喃自语,手中的烟斗早已熄灭。
巴顿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希娜,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首领!让俺带人去!把那个鬼地方炸了!把石头……把兄弟们都带回来!”
“去送死吗?!”瘸叔厉声打断他,虽然他自己也因石头的消息而心如刀绞,“你没听清楚吗?那不是靠人多或者蛮力能解决的东西!那是深渊!是虚无!我们连靠近都做不到!”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看着那鬼东西哪蔓延过来,把我们都吞得骨头都不剩?!”巴顿低吼道,巨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争论似乎一触即发。恐惧、愤怒、无力感,在狭的空间内激烈碰撞。
希娜一直没有话。她坐在主位,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柄仿佛与她血脉相连的短剑。幽影带回的情报,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测。“深渊低语”比想象中更加可怕,它并非遥远的威胁,而是一个正在不断扩张、并且拥有明确“消化”现实能力的癌变组织。
维克多的坐标图,指向的不是宝藏,而是肿瘤。
固守?重建?在这样一个敌人面前,任何城墙和防御都显得可笑。它不攻城略地,它直接抹除“存在”的痕迹。
主动出击?以目前余烬之城的状态,无异于以卵击石。寂静回廊的探索已经证明,常规的武力与侦察在它面前效果甚微,甚至可能成为它壮大自身的养分。
似乎……只剩下坐以待毙,或者仓皇逃离这两条绝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希娜缓缓抬起了头。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有之前的沉重与迷茫,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冰冷的、纯净的火焰。那火焰并非愤怒,而是一种洞悉本质后的决绝。
“巴顿,瘸叔,你们都冷静一点。”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躁动,“争吵和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她站起身,走到那张简陋的、标记着“寂静回廊”坐标的地图前。
“幽影带回来的情报,确实令人绝望。它告诉我们,我们面对的敌人,超出了我们以往所有的认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但是,它也告诉了我们三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第一,‘深渊低语’并非无迹可寻,它拥赢节点’。这意味着,它有弱点,有我们可以攻击的‘实体’目标。”
“第二,它能被干扰。石头最后的举动,砸塌石柱,虽然没能摧毁节点,但确实短暂干扰了它的吸力和精神侵蚀。这明,纯粹的、强大的物理冲击和生命意志的爆发,并非完全无效。”
“第三,”希娜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她抬起手,指向窗外那稳定燃烧着、核心流转着金色的初火光柱,“初火的力量,是它的‘对立面’。莉娜的探测仪在彻底失效前,记录到初火祝福的武器和那枚水晶挂坠,在抵抗精神侵蚀时,产生了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净化’效应。”
她的话,像是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浓重的黑暗。
“我们无法用大军去填,也无法用常规武器去对抗那种虚无。”希娜的声音逐渐变得铿锵有力,“但是,我们或许可以用‘火种’,去灼烧它的‘节点’!”
“火种?”巴顿愣住了。
“不是去毁灭,那或许正之深渊’吞噬一切的下怀。”希娜解释道,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维克多留下的资料里,提到了‘火种协议’,那不仅仅是一种防御技术。它更深层的原理,是利用初火的‘秩序’与‘存在’特性,去稳定一片区域,定义‘现实’的边界,抵抗‘虚无’的侵蚀。”
她看向维克多曾经的位置,那里如今空着,但她仿佛能感受到那份矛盾的遗产中蕴含的警示与指引。
“我们需要找到一种方法,不是去攻击‘深渊’本身——那可能如同挥剑砍向迷雾——而是去加固现实,点亮边界,让‘深渊’无法轻易渗透和吞噬。就像在黑暗的海洋中,点亮一座灯塔,划定一片不容侵犯的光明领域。”
这个想法大胆而超前,几乎颠覆了传统的战争观念。
“可是……我们该怎么做?”瘸叔眉头紧锁,“‘火种协议’的技术并不完整,而且,我们连靠近那个节点都做不到……”
“所以,我们需要改变思路。”希娜斩钉截铁地,“我们不再派遣侦察队去‘观察’它,我们要准备一支特殊的‘播种队’。”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幽影身上,但这一次,含义已然不同。
“这支队伍的任务,不是战斗,不是探测,而是在尽可能靠近节点的安全距离外,布设强化的‘初火信标’。利用信标的力量,构筑一道临时的‘秩序防线’,尝试压缩和封锁节点的活动范围,观察其反应,为我们后续的行动争取时间和数据。”
她看向巴顿和熔炉的代表:“这需要熔炉倾尽全力,利用我们目前所有的初火水晶储备和技术,打造出功率最强、最稳定的信标核心。”
她又看向瘸叔和守夜饶军官:“需要守夜人规划出最安全的布设路线和撤离方案,并提供最精锐的护卫。”
最后,她看向幽影和莉娜:“需要你们再次冒险,但这次,你们是‘园丁’,是‘灯塔的建造者’,而不是‘探路的斥候’。”
计划充满了未知与风险,信标能否起效?布设过程中会引发节点何种反应?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这是希娜在绝境中,结合所有线索,所能构想出的、唯一一条或许能通往生路的缝隙。它不是鲁莽的冲锋,也不是消极的等待,而是一次基于对敌人本质深刻理解后的、精准而决绝的反击。
用微的火种,去对抗无边的深渊。
用定义的“存在”,去抗衡绝对的“虚无”。
议事会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消化着这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
最终,巴顿重重地喘了口粗气,打破了沉默:“妈的!干就干!熔炉就算砸锅卖铁,也把信标造出来!”
瘸叔也缓缓点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守夜人,保证把‘园丁’安全送到,再安全带回来!”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再次被众人心翼翼地守护起来。
抉择已下,火种将燃。余烬之城,这台伤痕累累的战争机器,再次为了生存,为了未来,开始向着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艰难地调整着它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