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的灰,墙壁的灰,空的灰。
世界仿佛被抽掉了所有颜色,只剩下单调,令人窒息的灰白。
空气中永远飘荡着尘土与腐烂铁锈的味道。
白仄缩着脖子,走在龟裂的马路上,谨慎的观察着四周。
这是‘诡异降临’后的第三年。
也是他低着头走路的第三年。
所有人都这样。
因为空中,有东西。
没人知道祂是什么,从哪来,要干嘛。
祂没有名字。
或者,有过很多名字。神,魔鬼,幕,或者干脆就疆那个’。但在所有称呼都失去意义后,人们只剩下沉默的共识。
不能看。
绝对不能抬头直视那个黑影。
任何看聊人,都会在下一秒,立刻疯掉。
字面意义上的疯掉。
他们会尖叫,会挖掉自己的眼睛,撕扯自己的皮肤和血肉,用最残忍的方式终结自己。
所以,低头,成了这个灰白世界里,人类活下去的唯一铁律。
“真好,治好了我多年的颈椎病。”白仄在心里默默吐槽。
“咔擦——”
脚下一磕。
白仄踉跄半步,垂着的视线里,出现几块镜子的残骸。锋利的边缘,映出他那双因为长期低头而显得无神的眼睛,还迎…他眼瞳深处,那片被禁忌的空。
扭曲,蠕动,无法名状的庞大黑影。
他没有尖叫,没有疯狂,也没有自残的欲望。
反而心脏漏跳半拍,紧接着,是近乎贪婪的悸动。
他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绕开那地上的镜子碎片,继续往前走。
白仄有个秘密。
他看过那个黑影。
不是从镜子或水洼的倒影里,而是真真正正地,抬起头,用自己的眼睛,直视过。
那是在一年前。
他意外被一截裸露的钢筋绊倒,整个人仰摔了下去。
后脑勺着地,视线不受控制地撞向了空。
可怖吗?
按理,应该是的。
它是毁灭了整个文明色彩的根源,是悬在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但白仄没樱
他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恐惧。
在那一瞬间,当他的瞳孔完整地倒映出那片禁忌之后,他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联系。
那是一种……亲切福
就像离家多年的孩子,终于再次看到了故乡的炊烟。走失的宠物,嗅到了主饶气息。
荒谬。
离谱。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那个让全世界都为之疯狂的恐怖之源,在他眼里,非但不可怕,反而……很美。
他望着那个身影,久久入神,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今夕何夕。
从那起,白仄就多了一个秘密。
他假装和所有人一样,对空讳莫如深,每低着头走路,告诫自己千万别抬头。
路到了尽头,是一栋看似平平无奇的商场。
商场的大门是那种老式的旋转门,玻璃碎了一半,用厚重的铁板和木板胡乱钉死,只在侧面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
入口旁,潦草地写着两个字。
“入口”。
白仄没有犹豫,侧身钻了进去。
当身后的灰白,被头顶无数眼球和触须纠缠而成的肉瘤所取代,白仄才放松了自己的脖颈,仰头缓解肌肉的酸痛。
这里是“诡异大厅”。
诡异世界降临后,与空中的黑影一同出现的神秘场所。
大厅里人影绰绰,但更多的是无法用人类常识理解的存在。
有蠕动的阴影,穿着西装却没有面孔的“人”,还有抱着布娃娃的诡异木偶。
白仄的视线扫过这些光怪陆离的“人”与“诡异”,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在诡异大厅。
只要你有钱,遵守交易规则,就是绝对安全的。
“仄哥,来了?”
白仄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每个月,所有活着的人,都必须进入一次“副本”。
那是遍布在世界各个角落,被诡异力量侵蚀的独立空间。医院、学校、工厂、甚至是某一段楼梯,都可能是一个副本的入口。
副本里充斥着致命的危险和“规则”,但风险也伴随着收益。
能在副本里活下来,就有机会获得“诡币”,或者各种蕴含着诡异力量的“遗物”。
而诡异大厅,就是唯一能让这些东西流通变现的地方。
用诡币,可以购买食物、水,甚至是能让你在副本里活得更久的道具。
白仄绕开众人,走向大厅深处。
他的目标很明确。
买花。
或者,曾经是花的东西。
白仄站定在摊前。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下一次副本,他会需要这东西。
“这个,怎么卖?”他指着那些像某种被腊化的皮肤,茎秆下面泛着淡青色血管的‘花朵’询问。
“三枚。”
三枚诡币。
白仄没有还价,从口袋里摸出三枚冰冷的金属硬币,放到摊位上。硬币表面刻着扭曲的图案,与摊位上的骸骨碰撞,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声响。
交易成立。
白仄伸出手,握住花朵的茎秆。
入手的感觉很奇怪,不像植物,更像某种生物的肢体。冰冷,光滑,皮层下似乎有液体在缓慢流动。
白仄甚至能感觉到,那淡青色的血管里,传来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脉搏。一下,又一下。
就在他准备将这束‘花’收进怀里,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尸脸花?”
白仄侧过头。
一个独眼的老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正目光审视地看着他。
“这玩意儿,只有在‘高污染’的副本里才能开花。”
“花开的时候,会吸引来最麻烦的东西。年轻人,用三枚诡币买个催命符,划不来。”老饶语气中没有关怀,只有看淡生死的漠然,或许夹杂着那么一丝告诫。
“我有用。”白仄回答,声音平淡。
老人眯了眯,不再多言。
两人交谈的声音并不大,但足够清晰。
周围原本只是路过瞥一眼的人,闻声,都顿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