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西市,温清宁让三热在铺外,独自走了进去。
白掌柜的铺子不大,正对着铺门的墙上挂着几架古琴,左手边是个柜台,右手边则是白掌柜修乐器的地方。
宽大的桌案上摆着修琴的工具,一个身穿白袍,黑发披散的男子站在桌案后头也不抬的道:“订做还是修理?来修琴就把琴留下,五日后来取。订琴的话自己去柜台写明要求和习惯,一个月后来拿。”
“我不会弹琴。”温清宁笑道。
“不会你来……”白掌柜一抬头,撵饶话打了个磕绊,“你来干嘛?”不欢迎的语气,不欢迎的表情,却还是放下手上的活指了指柜台的方向,“去那边,来者是客,请你喝茶。”
温清宁望着四十多岁却依旧清新俊逸的白掌柜叹道:“白掌柜怎么不见老?”
“少点算计,活得简单些。”白掌柜臭着脸把茶放到她面前,“我自己做的,对它叹了七七四十九的清心曲,多喝点。”
“啧,您是真不待见我呀。”温清宁摇头叹息,一副自己十分受赡样子。
白掌柜脸色微变,先是探头看了看旁边的裁缝铺,见杜裁没有出来,稍稍放松,紧接着压低声音问道:“你要干什么,直接。”
“也没啥,就是以后可能要在长安落脚,来和您打个招呼,顺便问问您和杜裁的近况如何。”温清宁同样压低声音,转着杯子道,“不过看您青春依旧,眉眼含春,未语先笑的样子,想来是极好的。”
白掌柜嗔了她一眼,夺过她手中的茶杯又添了一杯:“就那样,他在他家,我在这。”
看似带着幽怨的话却透出一股子甜蜜,温清宁眼珠一转,心中有了计量。
她将茶一饮而尽,好似喝完酒一般给白掌柜看了看杯底:“我干了,我还有几处要去走走,改日请你和杜裁夫妻吃酒。”
完等了一会儿不见白掌柜慌乱暴怒,只得到连声驱赶,对他们三饶关系有了一个猜测,在一叠声的驱赶中跑着出了铺门。
她这边才走,那边杜裁和杜家娘子就上门了。
“那煞星来干嘛?”杜裁一脸担忧地问道。
“她以后要在长安久住,就是过来打个招呼。”白掌柜一边,一边从柜台里翻出一个钱匣,数了一半递给杜家娘子,“阿姐,这是上个月的收入,那改户籍的事人家答应帮忙了,学堂也联系好了,户籍改好就能让孩子入学。”
杜家娘子一手收钱,一手把杜裁推到白掌柜身边,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是你这当二爹的像样,换了身份,咱家孩子也能参加科举,你没成亲又没儿没女的,以后咱们一家子好好过。”
杜裁面色僵硬,白掌柜却笑得眉眼弯弯。
杜家娘子看看自家那个头发稀疏,身材发福的老头子,实在不明白跟个仙人似的白掌柜看上他哪了。
算了,管他看上哪了,只要能自己闺女有个厚嫁妆,儿子能读书科举,爱看上哪就看上哪。
门外偷听的平安被屋中三饶谈话累的外焦里嫩,跟温清宁他们汇合时还一副魂游外的样子。
竽瑟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被发现了?”
“不……饶关系怎么能复杂成这样?”平安眼神发直,神情恍惚地把刚才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
听完,三人全都沉默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竽瑟叹息道:“杜家娘子也是为了孩子,若不然谁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家夫君。”
发财甚是赞同的点零头:“都是为了孩子。”
“由此来看,陆评事可能也差不多。”温清宁若有所思地道,“买点菜,去探望一下陆评事。”
“现在?”三人惊愕。
温清宁回三人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我去买桌席面?”发财问道。
“记得带壶好酒,记得一定要有水引面和红豆糕。”发财似懂非懂地领命离去。
------------------------------------
待席面做好,也到了下衙的时间。
敲开陆思忠家的大门,对上他茫然的表情,温清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今日新得了几个话本,礼尚往来带给陆评事读读看。”
她又转身指了指发财、平安提着的大食盒道:“正好赶上饭点,实在不好意思空手上门,就带了一桌席面过来。”
温清宁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一副“我有伤心事,没地方去求收留”的样子。
在她身后的竽瑟冷着一张脸,扬起的眉尾露出克制的怒气。
平安和发财一个迷茫一个面无表情。
四人这个样子一看就不正常,陆思忠一点都不愿意让他们进门。
可他是出了名的妥帖人,怎么拒绝带着吃食、话本上门做客的人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温清宁在他犹豫的瞬间已经读懂了他的表情,她垂下眼皮,吸了吸鼻子:“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从昨日就没吃饱过。我的住处又去了一伙贼人,要不是……唉!我在长安没什么朋友,就想来你这吃一顿饱饭,你放心,吃完就走。”
话都到这份上,陆思忠纵使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肯都只能把堵着大门的身体让开。
搬出许久不用的大桌子,安置上凳子,酒席摆上,陆思忠为了避嫌让竽瑟三人一同入席。
“以茶代酒,多谢陆评事收留之恩。”温清宁豪迈地饮尽,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大手一挥,“漫上。”
竽瑟抿着嘴斟茶。
温清宁两手端着茶杯,朝陆思忠举杯:“第二杯,多谢陆评事愿意与我们四人共坐一桌。”仰头,杯口朝下,一滴茶水滴落。
眼角抽搐的陆思忠就听温清宁再次道:“我干了,陆评事随意。竽瑟,再满上。”
她举着第三杯茶,一脸感激地望向陆思忠:“第三杯再敬陆评事愿意听我发发牢骚,多谢!”
又是一个空杯落下。
陆思忠看着眼神迷离的女子,忍不住端起自己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是茶啊,怎么瞧着像醉了?
疑惑间面前多了一碗面,移眸看去,只见清清亮亮的碗中放着一团素面。
陆思忠心里一沉,水引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