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头儿往里走去的动作,姑娘趴在地上半没回过神来。
在这里,时常有孩子被活生生打死或是病死,破庙后头有口井,那口井就是孩子们的归宿。
底下的骸骨不乏像杨雪花这样还没彻底死去的孩子,被这群人称作“瘟狗“,他们只将这些孩子看作是买来的赚钱工具,从未将他们当做生命对待过。
姑娘眼神闪了闪,头儿那一脚踹到了她的肚子,这会儿肚中绞痛。可回味着那点带着油水的肉包子,她想,她不后悔这样。
被爹娘卖给这群人之后,她吃过泔水,啃过发硬的馒头,从狗嘴中抢过食物,那点包子无疑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食物,却来自于同样命苦的、比她年纪还的孩子。
她只是不明白,为何同样都是爹娘的孩子,哥哥能吃好的,弟弟能吃好的,为何偏偏她却要被卖掉换银钱。
只可惜,那样好吃的包子,她这辈子都怕是再也吃不到了。
姑娘眨了眨眼,最后慢慢闭上了眼睛,不出意外的话,她一会儿就会同杨雪花一起被扔进枯井了——为了那一口吃的,她和杨雪花的命只值四文钱。
“再快些!”沈明曦揭开车帘,看着周遭后湍景色,心急如焚,去借令牌已经耽误了时间,若是因为去迟良致那些孩子受伤她心中也会不好受。
此前王府的亲卫已经奉命去各处封锁了城池,并且有人留下看守,确保不会有贼人逃脱。
而将军府的一部分护卫和跟着人群中那个男人一路寻过去,县衙的衙役也已经赶往了杨芦花所的地方。
京城繁华,却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如城中心一般,在城西有一块地方是有名的“穷地“,因为脏乱,再加上鲜少会有权贵往那边去,因此也就疏忽了管制,没想到竟成了贼窝。
“头儿,外头来人了!”
男人才进去没多久,外头负责盯梢的人便一脸惊慌地跑进来,进门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头儿转身走出来,沉着脸看了一眼缩在一起的几个孩子,倒吊的三角眼里升腾出杀意。
“走!”这话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他看向还没回过神来的几人,咬牙切齿道:“一定是杨芦花那贱蹄子报了官!不走等着被官兵抓吗!”
“那这些孩子怎么办?”
“自然是处理掉了,不然泄露了消息,你以为大人会放过咱们?”头儿啐了一口,随手拿起边上结实的木棍,朝着缩在一起的孩子们走去。
便是平日里习惯了挨打的孩子此刻也被他一身的杀气吓到了,不住地往后退,直到徒了墙角,退无可退,才发出了惊恐的呜咽声。
眼见着那木棍被高高扬起,又要重重落下,这样砸到脑袋定然是活不成聊,那孩子平日里挨打多了,这会儿也吓傻了,竟盯着那要当头落下的木棍一动不动了。
头儿面目狰狞,眼里充斥着疯狂,却在手里的木棍即将敲到孩子的时候,动作猝然间停下了。
利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急速飞驰,不偏不倚扎进他后背,又从他胸口贯出。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沾血的箭头,不等他眼中重新升腾起戾气,又几支箭破空而来,分别射中了他的肩膀手臂和大腿。
头儿摇摇晃晃跪了下去,口中呕出一口血,吓得几个回过神的孩子逃窜躲开,他也重重砸在霖上。
他一倒,其他失去了主心骨的人更是慌乱不已,负责盯着几个孩子的女人口中尖叫着“死人了“,四处奔逃,最后被赶来的护卫和衙役,用长枪指着,逼至角落。
除了在情急之下被射杀的头儿和另外几个负隅顽抗的男人,后面倒也没动什么刀枪。
只是那血腥味还是在整个破旧的院落中弥漫,缩在角落的孩子们看着这些像是从而降的人,眼中满是惧怕和惊恐。
手中拿着弓箭的护卫想要上前安抚一番,却没想到他刚开口“没事了“,那孩子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猝不及防吓了他一跳。
只要他有往前走的意思,那孩子就开始发抖。
其他的一些孩子虽情况要好上一些,但今日这番场景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刺激。
等到沈明曦和淮安王妃赶到的时候,这边的已经在收尾了,但凡是在破庙中的,该抓起来的一个也没跑脱。
虽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沈明曦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轻。
不,更准确地来是对此感到心惊。
院中约摸二三十个孩子,年龄都不大,个个骨瘦如柴,有的穿着干净些,有的作乞儿打扮,头上顶着一团干枯的毛发,面上脏兮兮看不出来原本的面貌,此刻他们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缩在一起。
边上还有一团没有干涸的血迹,渗进泥土中,那块土的颜色明显都要深很多。
站在门口,沈明曦都能闻到一股很大的味道。
血腥味、不知名物体的腐臭味、霉味混合在一起,让她肚腹有些翻涌。
这是下意识的感受,来自于身体的本能,对于这些孩子,她却只有怜悯。
怜悯他们过着这样的生活,怜悯他们身不由己,为了活命走上错误的道路。
九岁以上的孩子去偷盗就会算违反了炎国律法,是要被抓起来的。
难以想象,这些孩子九岁后会经历什么。
“大家,没事了。坏人都被抓起来了。”云芙和云彩来得要迟些,她们坐后头的马车,去买了包子和馒头。她们和几个护卫抱着东西下来的时候,沈明曦甚至感觉松了一口气。
同那一道道绝望的目光对上,她都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在场的几个主子吩咐了各自的丫鬟去给孩子们发放吃的,沈明曦也没闲着,拿了包子递给一个孩子,顺便打听:“你认识杨雪花吗?我受杨芦花的嘱托,来救她。”
那孩子的动作愣了一下,杂乱的头发已经将双眼档得差不多了,沈明曦只能感觉到有目光从缝隙中穿过,落在她身上。
“杨雪花……我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