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站在新落成的生态档案馆前,看着工匠将最后一块铭牌嵌进墙面。铭牌上,七片铜制香樟叶环绕着完整的星轨图案,每个叶瓣背面都刻着研究员的名字——这是周念根据祖父的草图设计的,是“让他们永远站在阳光下”。
档案馆的玻璃幕墙里,全息投影正循环播放着二十年前的影像:周明远在薄荷田里记录数据,祖父林深调试星图投影仪,其他研究员围着幼苗争论不休。这些画面与实时监控的生态数据重叠,当年的规划蓝图已化作成片的香樟林,荧光苔藓在树下拼出“回家”两个字,像大地写的诗。
“林教授,矿星来的移民到了。”助手陈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林夏转身,看见三十多个衣衫朴素的人站在档案馆前,手里捧着装着故乡泥土的陶罐。他们是联邦首批生态移民,要在幽谷重建家园。为首的老人颤巍巍地举起陶罐:“听这里的土能治病,我们想种点家乡的谷子。”
林夏接过陶罐,将里面的土壤倒入检测仪。数据显示含有微量辐射,但香樟的根系分泌物能中和这种毒素。“种吧,”她指着档案馆后的空地,“旁边就是改良香樟,它们会帮你们的种子安家。”老饶孙子突然指着幕墙里的影像惊呼:“那是我爷爷!他当年是采矿工,总对不起这片山……”
影像里,年轻的矿工正帮研究员搬运设备,脸上带着愧疚的笑。林夏想起周明远的日记:“最该被原谅的,是知道错了还想弥补的人。”她取出那半块锈迹斑斑的身份牌,与男孩手里的另一半拼在一起,恰好组成完整的星轨——当年的爆破手临终前,特意将身份牌掰成两半,一半留给孙子,一半埋在了幽谷。
暴雨冲垮移民区的临时篱笆那晚,林夏在抢修时发现了块松动的石板。下面的木箱里,是祖父团队未完成的“星壤改良计划”,图纸上标注着如何用香樟落叶改良矿渣土壤。更令人震惊的是箱底的照片:二十年前,移民的祖辈们曾偷偷给研究员送食物,在矿道里帮他们隐藏数据设备。
“原来他们早就站在一起了。”周念抚摸着照片上模糊的人脸,突然明白祖父的“星轨共振”——真相与善意,从来都在暗中相互呼应。移民们得知此事后,自发组成了护林队,每清晨在香樟林里巡逻,手里的农具既是耕种的工具,也是守护的武器。
联邦生态署的试点星区传来捷报:移植的香樟在三颗废弃矿星存活,薄荷的净化效率超出预期。林夏收到来自第七星区的全息信,画面里的研究员举着改良后的幼苗:“我们在土壤里发现了你们埋下的基因标记,像收到了跨越光年的家书。”信的末尾,附着片风干的薄荷叶,叶脉间的纹路与幽谷的完全一致。
秋分那,档案馆举办了“星壤归根”仪式。移民们将故乡的泥土撒在香樟树下,林夏则把从七颗试点星带回的土壤,装进七个铜制容器,埋入档案馆的地基。“这样,无论在哪颗星球,只要种下香樟,就像带着幽谷的根。”她的话音刚落,全息星图突然亮起,七颗试点星的坐标与幽谷连成线,像串在星轨上的珠子。
深夜整理档案时,林夏在祖父的日志里发现了张夹着的乐谱。五线谱旁标注着:“《星尘谣》,给会回来的人。”她将乐谱输入音乐合成器,流淌出的旋律里,有香樟叶的沙沙声,有溪水的叮咚声,还有研究员们的低语。周念的儿子突然:“这和移民们唱的歌谣很像!”
除夕夜,移民区的篝火旁,老人们唱起了改编的《星尘谣》,孩子们则用全息投影再现当年的场景:研究员们与矿工们在香樟林里欢笑,星空下的薄荷田泛着银光。林夏看着画面里祖父的笑脸与眼前的篝火重叠,突然懂得所谓归根,不是固守一方土地,而是让善意与信念,像种子一样在不同的土壤里扎根。
年初一的清晨,林夏推开档案馆的门,看见朝阳正从香樟树梢升起,将移民们新栽的幼苗镀上金边。男孩们在溪岸用鹅卵石拼星轨,女孩们则在薄荷田里采集标本,他们的校服上,都别着片铜制的香樟叶。
风穿过档案馆的走廊,带来了泥土与青草的气息。林夏知道,这部关于救赎与共生的长卷,还在继续书写。那些埋进星壤的信念,那些刻进年轮的约定,那些藏在旋律里的牵挂,终将像香樟的根系,在无数星球上蔓延,让每个生命都记得:最遥远的距离,挡不住想回家的决心;最沉重的过往,压不垮要生长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