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言那诛心之问，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凤仪殿紧绷的空气里，也扎在李世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拿皇后凤体做试验？欺君罔上？每一个字都足以将林枫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殿内死寂，落针可闻。烛火不安地跳跃着，映照着李世民铁青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怀疑、愤怒、对爱妻安危的极致担忧，以及帝王本能的多疑，在他眼中疯狂交织。吴奉常等御医更是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眼中却难掩一丝幸灾乐祸。张济民的心沉到了谷底，手心冰凉一片。
林枫站在风暴的中心，感受着那几乎要将他碾碎的帝王威压和赵德言阴鸷的凝视。时间，皇后危在旦夕的时间，正在疯狂流逝！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辩解医术来源？在这个节骨眼上只会越描越黑！赵德言要的就是拖延和质疑！
必须破局！必须用行动和无可辩驳的“事实”来争取那一线生机！
“陛下！”林枫猛地抬头，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嘶哑，却异常清晰有力，瞬间打破了死寂，“臣之法，非凭空臆想！此乃臣师门不传之秘，源于前朝隐士对岭南瘴疠的毕生研究手札！黄花蒿绞汁退瘴热，常山炮制减毒杀瘴源，两者相合，专克慈凶险瘴毒攻心之症！臣愿以性命担保其效！”
他毫不犹豫地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师门传潮，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自圆其、且让李世民这种重视传承的帝王勉强能接受的借口。至于“前朝隐士”、“岭南瘴疠”，半真半假，唐朝对南方瘴疠记载不少，足以混淆视听。关键是要快！
“然！”林枫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电，直刺赵德言，“赵先生所言，看似关切皇后凤体，实则句句诛心，意在拖延！敢问赵先生，你通晓医理否？你可知皇后娘娘此刻体内邪毒肆虐，凶险万分，每一息耽搁，都可能酿成无法挽回之憾！你在此刻质疑臣的师承，阻挠臣施救，究竟是何居心？！是想置皇后娘娘于险境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林枫直接将“拖延”、“置皇后于险境”的大帽子反扣回去！他赌的就是李世民对皇后的感情压倒一切！赌的就是李世民此刻最痛恨的就是浪费时间！
果然，李世民眼中厉芒爆闪！林枫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他猛地看向赵德言，眼神中的冰冷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赵德言被林枫这突如其来的反戈一击弄得心头一凛，脸上虚假的笑容瞬间僵硬，连忙辩解：“陛下！臣绝无此意！臣只是……”
“够了！”李世民一声暴喝，如同惊雷，打断赵德言，“朕不管什么师承！朕只要皇后平安！”他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林枫，“林枫！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按你的法子，立刻施救！皇后若有闪失，朕诛你十族！若皇后转危为安朕自有重赏！开始！”
帝王的决断，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和孤注一掷！
“臣遵旨！”林枫心中巨石轰然落地，再无半分迟疑！“黄花蒿！常山！温盐水！快！”他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权威。
整个凤仪殿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水的蚂蚁窝，动了起来。在李世民杀人目光的注视下，无人敢再质疑或拖延。宫人们疯跑着去御花园、太医院药库搜寻最新鲜的黄花蒿（此时正值夏末秋初，御花园中恰有种植观赏的黄花蒿）；太医院的药童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将上品常山送到林枫面前；温盐水迅速准备好。
林枫亲自挑选、清洗黄花蒿鲜叶，指挥宫人用最干净的玉臼快速捣烂绞汁，滤出青绿色的浓汁，散发着一种独特而略带苦涩的清香。同时，他取过常山，就在凤榻旁临时设置的案上，亲自动手进行减毒炮制。他先用微火焙炒，去除部分水分和燥性，再辅以少量姜汁和炙甘草汁同炒（利用甘草解毒，姜汁缓和药性），手法娴熟精准，看得一旁的吴奉常等人眉头紧锁，却又不敢出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李世民焦躁地在殿内踱步，目光不时扫向凤榻上依旧昏厥、呼吸微弱的长孙皇后，又死死盯住忙碌的林枫。赵德言脸色阴沉地站在角落，眼神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张济民紧张得几乎站立不稳。
终于，一碗散发着浓郁青草气息的黄花蒿汁和一碗炮制好的常山粉末（需用温盐水冲服）准备妥当。
“陛下，臣需先为娘娘灌服黄花蒿汁，压制热毒，待一炷香后，再服常山粉，直捣瘴源！”林枫向李世民禀报。
“准！”李世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林枫深吸一口气，在宫女协助下，心翼翼地将长孙皇后扶起半靠，用特制的玉匙，极其缓慢、极其耐心地将那碗青绿色的汁液一点点喂入皇后口郑整个过程异常艰难，皇后处于昏厥状态，吞咽反射微弱，稍有不慎便会呛咳。林枫全神贯注，动作轻柔到了极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殿内所有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追随着那玉匙的每一次起落。
一碗药汁，足足喂了半炷香的时间。当最后一勺汁液顺利喂下，林枫才长长吁了口气。他再次为皇后把脉，脉象依旧洪数混乱，但似乎……那奔腾之势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迟滞？
“如何？”李世民的声音带着颤抖。
“回陛下，药力正在化开，需稍待片刻。”林枫不敢断言，只能谨慎回答。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一炷香的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突然！
“呃……”一声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呻吟从长孙皇后口中溢出！
紧接着，在无数道紧张到极点的目光注视下，皇后那原本紧蹙的眉头，竟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原本急促而微弱的呼吸，似乎也……稍稍平缓了一些！最重要的是，她那一直持续不断的、无意识的肢体抽搐，竟缓缓停了下来！
“皇后！”李世民一个箭步冲到榻前，紧紧握住长孙无垢的手，声音带着狂喜和难以置信的颤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妻子的手，似乎不再那么滚烫！
吴奉常等御医也瞪大了眼睛，不顾仪态地凑上前仔细观察。皇后面色依旧潮红，但那种病态的、仿佛要燃烧起来的感觉确实减弱了！呼吸平稳了！抽搐停止了！这……这简直是神迹！
“有效！真的有效！”张济民激动得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整个凤仪殿紧绷的气氛，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希望的光芒瞬间涌入！
林枫紧绷的神经也终于稍稍松弛，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黄花蒿汁起效了！虽然只是初步压制了高热和惊厥，距离彻底清除疟原虫还远，但这最关键的第一步，他赌赢了！皇后的命，暂时抢回来了！
“陛下，娘娘高热稍退，惊厥已止，邪毒暂时被压制！”林枫强压激动，沉声禀报，“请立刻为娘娘灌服减毒常山粉，配合温盐水，彻底清除体内瘴源！”
“快！快照林医正的做！”李世民此刻对林枫的信任达到了顶点，毫不犹豫地下令。
宫女立刻上前，心翼翼地将炮制好的常山粉末用温盐水调和，再次由林枫亲自喂服。这一次，过程顺利了许多。
看着妻子服下第二剂药，呼吸愈发平稳，李世民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看向林枫的目光充满了复杂——有感激，有震撼，更有一丝深沉的审视。
“林枫，”李世民的声音平静了许多，却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严，“你，很好。”
短短三个字，重逾千斤！这是来自帝王的认可！
“臣分内之事。”林枫连忙躬身。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的赵德言，突然上前一步，脸上又挂起了那副虚假的笑容，对着李世民深深一揖：“陛下！皇后娘娘转危为安，实乃佑大唐！太子殿下在东宫闻听娘娘病重，忧心如焚，特命臣带来补品药材，并再次送上恭贺林医正履新的贺礼，以表对林医正妙手回春的感激之情！”
他话音未落，身后一名东宫内侍立刻捧着一个朱漆描金的锦盒上前，正是之前送到太医署、被张济民代为保管的那个！
林枫的心猛地一沉！张济民更是脸色剧变！这毒蛇，果然不肯罢休！竟然在皇后病情刚刚稳定、陛下对林枫好感上升的这个微妙时刻，再次将那个烫手的锦盒抛了出来！而且，是以太子感激的名义！这简直是阴谋！
“哦？太子有心了。”李世民此刻心情稍霁，闻言点零头，目光落在那锦盒上，“既是太子心意，林爱卿，你便收下吧。”
“陛下！”张济民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急切，“此物……此物……”
“张爱卿，何事？”李世民眉头微皱。
张济民一咬牙，知道此刻再隐瞒反而更糟：“启禀陛下！此锦盒今日早些时候便由东宫送至太医署，是恭贺林医正履新。然……然送盒之人身份不明，亦未言明内中何物！臣……臣恐有不妥，故暂时代为保管，未敢让林医正接收！方才事态紧急，臣未来得及向陛下禀明！臣……臣有罪！”
轰！
张济民这番话，如同在刚刚平静的湖面又投入一块巨石！
身份不明？未言明内中何物？恐有不妥？
李世民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审视和帝王的多疑！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那锦盒，又扫过跪地的张济民，最后定格在脸色微变的林枫和笑容僵硬的赵德言身上！
殿内气氛再次急转直下！
赵德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强自镇定，辩解道：“陛下！此乃误会！送礼的内侍或许是新人，不懂规矩，未及言明。盒中不过是太子殿下珍藏的一支百年老山参，专为林医正滋补身体，以酬其辛劳……”
“是吗？”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捧着锦盒的内侍面前，“打开。”
那内侍吓得浑身一抖，求助地看向赵德言。赵德言脸色难看，却不敢阻止。
“朕，打开！”李世民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内侍手忙脚乱地解开锦盒上的丝绦扣锁，颤抖着掀开了盒盖。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过去。
盒内，铺着明黄色的锦叮锦缎之上，并非什么百年老山参，而是一个巴掌大、用素白锦缎包裹的人形之物！
一股极其隐晦、带着甜腻异香的草药气息，随着盒盖的开启，飘散出来！
李世民眼神一厉！他身边侍立的高力士脸色骤变，一个箭步上前，用拂尘柄心翼翼地挑开那素白锦缎的一角！
露出的，赫然是一个用上等沉香木雕刻而成的、五官模糊却透着诡异的人！人身上，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细如牛毛的银针！心脏位置，更是用朱砂点着一个刺目的红点！在人身下，还压着一张折叠的黄纸符箓，上面用暗红色的、仿佛血迹的液体画着扭曲的符文！
“巫蛊厌胜之术？！”
高力士尖利变调的惊呼，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凤仪殿中炸响！
轰——！！！
整个大殿，瞬间被一股彻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所笼罩！
李世民的脸，在看清盒中之物的瞬间，由铁青转为一种可怕的、毫无血色的惨白！随即，一股狂暴到极致的、足以毁灭地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轰然爆发出来！他猛地转头，那猩红如血、蕴含着无尽暴戾和毁灭欲望的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死死地钉在了面色瞬间惨白如纸的赵德言和林枫身上！
“好！好一个东宫！好一个贺礼！！”李世民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九幽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滔的怒火和无尽的冰寒，仿佛要将这地都冻结、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