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交通不便的时代,消息传播得很慢。
但有一种例外的情况。
那就是谣言。
特别是在动乱的灾年。
匮乏和焦虑,让人很难做出理性的判断。
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引发群体恐慌。
如果又见到,一眼望不到头的逃荒队伍。
谣言也就随之传播开了。
“老兄,这是要到哪里去?”
“逃荒哪有去处,能活命就成!”
“听,上秋就闹灾了,咋这会逃荒欸?”
“县里不叫逃,派人看着咧!”
“那咋又跑脱?”
“钱唐县的堰口垮了,县里把人都放到堤上,没法管咧!”
“老兄,似有人追来,怕是官兵来捉!”
“快走,快走!”
这样无心的对话,只要重复很多次,每个人都会得出一些结论。
“连堰口都垮了,海水漫过来,可就全完了。”
“听人,是吴县赈灾,逃荒都往那里去。”
“你听错了, 是乌程县,不是吴县。”
“就是吴县。”
“昨日还有快马,是要防备海贼!”
“那是让县里盯紧,不叫百姓逃籍。”
“这些个狗官!他们有粮吃,就不管俺们咧!”
“有贼不怕,只怕官吏!”
“他们逃籍,那来年缴地租可咋办?”
“那就摊到咱们头上了!”
“白籍可是逃得,奈何吾是黄籍!”
“逃籍可是要挨板子!”
“侬是乡老,还要连坐呀!”
“钱唐逃了,诸暨就逃不得?”
“混在灾民里,到了吴郡,就不受管咧!”
“吴郡田土比会稽还是多些。”
“那也不够分!”
“不够分,也比这破山田好!”
“别了,县里来人了!”
为首的乡老,招呼人群散了。
“我有言在先,谁也别想溜了,好容易有个丰年,都安稳在家过冬。”
一群缁衣差役,到了这山村里。
“钱唐百姓逃荒,是没活路,你们若是逃了,才是没活路。”
“跑也跑不远,郡里已经发了文书,派兵沿途搜捕。”
“要是捉住了,充军都算从轻发落!”
“你们,可想好了!”
差役们一通连哄带吓,往北追去,要把那些逃到诸暨的灾民,都赶回去。
“都听清了,不要逃,都留下。”
刚才还有些动摇的乡老,在得了县里通报后,又安抚起乡民。
“你可听见了,有兵要来咧!”
“兵一到,可是就地征粮。”
“俺家没富余粮食!”
“吾亦没得粮哦!”
“那就等死!”
“死也莫粮!”
“莫怕,乡里有粮!”
“今年不闹灾,闹上兵咧!”
乡民们七嘴八舌地争论。
乡老控制不住,悄悄地回了家。
“快收拾细软!”
“他爹,咋咧?”
“逃荒!”
其实,他们稍微仔细想想就明白。
钱唐县的灾民,不论往吴县还是乌程县逃,都是往北走。
怎么也不会到更南的诸暨。
追捕的官兵,只会往北追,不会往南追。
而且,当地确实没遭灾。
海水更不可能冲到地势更高的诸暨。
何必,自乱阵脚?
当然,谣言如果经得起推敲,那也就不是谣言了。
这些半真半假,经过有意无意编排,捏造出的谣言,符合大众的心理预期。
无论灾,贼寇,军士、还是官吏。
都不是他们想碰上的。
加之,人不喜欢复杂的思考,更倾向于直接的概念。
这种人心慌乱之下,不信谣,不传谣,是不可能了。
坐等谣言反转,更是无稽之谈。
越来越多的人,行动起来,加入了逃荒的队伍。
至于,差役们口中的充军。
在他们听来,更像是一种奖励。